报告轻轻飘飘,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却发出了顾淮深能听到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那些行字,尤其是“血型比较”结论栏中耀眼的“O”,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穿了他的视网膜,直接烙在大脑深处。B型、A型、O型…小学自然课上刻在人类基因上的简单规则,构成了一种冰冷、无解、恶意的方程式,嘲笑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全部存在。空气凝固,沉重地压在,每次呼吸都带着玻璃压载摩擦血肉的疼痛。客厅很安静。只有昂贵古董座钟的秒针发出规律而冷酷的“咔嗒”声。每一个声音似乎都在为他倒计时,倒计时他生命中精心构建的一切崩溃的时刻。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象征着他事业成功的奢华地毯,穿过大理石茶几的边缘,落在几米外的身影上。
林晚。
他的妻子。
那个在婚礼上含泪答应和他生死并存的女人此刻正站在婴儿床边。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身体像拉满的弓一样伸展,微微向前倾,仿佛用薄背为小婴儿床筑起了一道脆弱的城墙。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婴儿床上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沉默的蓝白色。另一只手挂在熟睡的婴儿上方,微微颤抖。她想触摸柔软的脸颊,但她似乎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一次又一次地无法收缩。
顾淮深的眼睛锁在她悬空颤抖的手上。正是这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眉毛,笨拙地为他系上了第一条领带。当他深夜加班回来时,他递了一碗暖胃的热汤。此时此刻,这只手,加上她僵硬的背影,表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内疚的回避。她在躲起来。隐藏他的视线,隐藏白纸黑字的真相,隐藏她自己造成的巨大灾难!
一种暴力而毁灭性的愤怒,混合着心脏被撕裂的剧烈疼痛,突然从深处爆炸!愤怒立刻冲破了他骄傲的自我控制,烧掉了他喉咙里最后一丝理性的水。他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把一个有价值的水晶烟灰缸带下来。烟灰缸砸在地毯上,沉闷地滚了几圈,残留的烟灰散落在地上,就像他目前混乱的心一样。
“林晚!”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就像砂纸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有血腥的气味。声音在沉默的客厅里爆炸,带着雷声的愤怒和绝望,华丽的水晶吊灯似乎在嗡嗡作响。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被看不见的鞭子狠狠地抽了出来。她终于,极其缓慢,极其困难,转过身来。那张曾经在他眼里总是带着温暖光芒的脸,此刻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血色,苍白得像一张揉皱后勉强摊开的纸,嘴唇微微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睛总是充满了恐惧、痛苦和一种几乎绝望的悲伤。水光在里面疯狂地转动,但固执地拒绝落下。她不敢看他。她的眼睛像一只受惊的蝴蝶,惊慌失措地扇着他,最后落在地毯上散落的报告上,好像这是唯一能支撑她站立的东西。
顾淮深深地盯着她,剧烈起伏,每次吸气都像吞下刀片。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沉重的脚步踩在厚厚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像山一样压迫,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粉碎了他们之间唯一温暖的距离。
他停在离她不到一步的地方。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婴儿床,床上,是他们名义上的“儿子”,担心。小家伙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风暴的中心,仍然睡得很甜蜜,嘴无意识地移动,发出轻微的鼾声。这种天使般的和平,现在已经成为最尖锐的讽刺。
顾淮深的眼睛终于从林晚苍白的脸上慢慢地移开,落在婴儿那张像林晚一样纯洁无瑕的小脸上。这张脸,他吻了无数次,为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声哭泣都影响了他的心。他曾经认为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血液的延续,是他奋斗半辈子后最珍贵的宝藏。
可现在?
这张脸,这张流淌着森林晚会血液的脸,却成了铁证!一个证明顾淮是个傻瓜,被蒙在鼓里,戴着一顶巨大的绿帽子,开玩笑的铁证!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他几乎弯下腰。他突然吸了一口气,带着血腥的气味直接冲向额头,点燃了最后残留的理智。
他突然伸出手,不是指着婴儿,而是指着地毯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报告。他的手指因极度愤怒和痛苦而剧烈颤抖,指尖几乎戳穿了薄薄的纸。
“你告诉我…” 顾淮深的声音从牙齿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冰的刀。他被风暴般的愤怒和深深的寒意包裹着,直截了当地劈向林晚。“一个B型血的男人,一个A型血的女人……怎么会有…一个O型血的孩子?!”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大喊大叫,声音撕裂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震惊了林夜的身体,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冲出眼睛,沿着苍白的脸颊静静地滑落。
“解释!” 顾淮深又向前迈了一步,几乎撞上了婴儿床的栏杆。他的高个子完全笼罩着林晚,阴影吞噬了她脸上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地狱的咆哮,带着一种可怕的决心,“林晚!你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们之间,结束了!完全结束了!”
“结束”这个词,像两把重锤,无情地击中了林夜的心。她突然抬起头,眼泪像堤坝一样涌动,模糊了视线,但清楚地看到了顾淮深眼中完全熄灭的光,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毁灭。这不再是爱,不再是温暖,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纯粹的仇恨和疯狂。
巨大的恐惧瞬间抓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一切都结束了…这个想法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婴儿床栏杆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兴奋不已。
就在这时,婴儿床上的小顾虑似乎被这种紧张的恐怖气氛所打扰。他皱起小眉头,不安地扭动了身体。他的小嘴扁平,发出一声微弱而委屈的嗡嗡声。
细微的哭腔,像一根针,突然刺穿了林夜被绝望和恐惧冻结的心脏。
保护他!
这个想法像闪电一样分裂了混乱!它压倒了对顾淮愤怒的恐惧和对自己未来的绝望!她突然转过身来,动作很快,甚至带来了一阵风。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臂,探进婴儿床,紧紧地抱着柔软、温暖、芳香的小身体!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婴儿牛奶味的襁褓中,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而破碎的呜咽声从婴儿的襁褓中传出。她抱得如此努力,仿佛想把这小小的生命揉进自己的骨头和血液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婴儿似乎感觉到母亲濒临崩溃。她的小身体在她的怀里不安地扭动,嗡嗡声更大,哭声明显。
顾淮深陷原地,看着林夜似乎抱着世界上唯一的救命稻草,看着她绝望地保护孩子的行为。动作中包含的几乎本能的母性,就像一把有毒的匕首,再次刺伤了他血淋淋的心!
保护?保护这个来历不明的恶种?!
“保护他?”顾淮深的声音太冷了,一点温度都没有。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冰锥,刺向林晚。“林晚,你现在才想到保护他?当你做那种肮脏的事情时,你有没有想过保护谁?!你有没有想过保护我们的家?!你有没有想过保护我?!”
他的质疑就像冰雹,打得林晚体无完肤。她抬起头,含泪看着被愤怒和痛苦扭曲的男人。她看到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足以燃烧一切,看到了火焰下被彻底背叛的绝望深渊。深渊让她害怕,让她的心像一把刀。
她张开嘴,喉咙着火,但她没有发出任何辩护的声音。现在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好像这是她唯一的父母。
顾淮深看着她,最后一丝残存可笑的期待彻底熄灭了。他突然转过身来,不再看让他恶心的“母子情深”的画面,大步走向玄关。每一步都走得很重,决心踏上地板。
他要去哪里?离开这个家?永远离开?然后呢?离婚?让这个该死的女人和她怀里的野种滚出他的世界?
混乱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每一个都带着毁灭的气息。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接触到冰冷的门把手时——
“淮深!”
林晚凄厉绝望的哭声,带着孤注一掷的哭腔,撕裂了空气,也钉住了顾淮深即将离开的脚步。
他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他的背像冰一样僵硬,拒绝融化。
“因为……”林晚的声音不好听。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带着一种心悸的破碎感。“因为他…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轰——!
这句话比窗外突然爆炸的雷声猛烈一千万倍!
顾淮深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声巨响,仿佛颅腔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了!此时此刻,所有的愤怒、痛苦和混乱的想法都被这七个简单而残酷的词炸得粉碎!
世界瞬间失声,失重,失温。
他就像一尊石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来。当他的脖子转动时,他甚至可以听到颈椎发出的“咔嗒”声。
他看到了。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黑云,风卷着大雨疯狂地撞到玻璃上,发出密集而暴力的“噼啪”声,像无数冰冷的手疯狂地拍打,想撕破这个脆弱的屏障。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被窗外的风吹得像一面垂死挣扎的旗帜。整个客厅的光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吞噬,陷入了黑暗。
在这片昏暗动荡的光影中,林晚抱着孩子独自站在那里。一道苍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窗外的黑幕,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
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光清晰地反映了林晚的脸。
脸上没有血色,像刚刷过的墙一样白,甚至有一种不祥的灰色。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又红又肿,空洞地看着他,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一种几乎麻木的绝望。雨水在玻璃上疯狂地蜿蜒流淌,扭曲的光影在她的脸上晃动,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在风雨中随时破碎的纸人。
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客厅又昏暗了。但这一短暂的一瞥足以深深地将林夜的绝望和顾淮深自己的世界的彻底崩溃铭刻在彼此的灵魂中。
“你说…什么?”顾淮深的声音像砂纸一样干燥,几乎只有他能听到。他似乎听不清楚,似乎听不清楚每一个字,但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只是潜意识地重复,证明这个荒谬的地狱宣言足以摧毁一切。
林晚的嘴唇剧烈颤抖。她看着顾淮深震惊而完全覆盖的脸,看着他眼中茫然的死亡。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几乎把她撕成碎片。但她没有退路。怀里孩子的温度通过薄薄的襁褓传递到她的手臂上,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相,也是她必须孤注一掷的原因。
“顾念……”她很难吐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是他们爱的见证,但现在却成了最大的讽刺。“他不是……你儿子…”她闭上眼睛,热泪再次涌出,仿佛承认这个事实比千刀万剐更痛苦。
顾淮跌跌撞撞,仿佛被看不见的巨锤击中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扶住旁边冰冷的墙,指尖的寒意无法冻结他身体的混乱和剧烈疼痛。不是他的儿子。。。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倾注了所有新父亲的爱和期望。当他抱着那个小身体时,他感到悸动和血液的温暖。。。都是假的?!都是他妈妈的骗局吗?!
荒谬!可笑!可悲!
一种强烈的恶心感突然涌上喉咙。他咬紧牙关,没有当场呕吐。他突然抬起头,红眼睛盯着林晚。他的眼睛不再是在看他的妻子,而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最阴险、最恶毒的怪物!
“谁?!” 顾淮深的声音突然升起,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尖锐。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血淋淋的喉咙里挖出来的。“那个野种是谁的?!告诉我!奸夫是谁!!”
他就像一只被完全激怒和逼进绝望的野兽,咆哮着,突然向森林跳去!他想把她撕碎!撕碎那个欺骗他、玩弄他、践踏他生命的毫无价值的女人!巨大的愤怒和羞辱完全吞噬了他,让他忘记了怀里无辜的婴儿。
林晚被他眼中纯粹的杀戮吓坏了!她尖叫着,出于母亲的本能,不是逃跑,而是突然转身,用整个背面迎接顾淮深,把怀里的孩子放在胸前!
“砰!”
顾淮带着千钧之力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林夜瘦削的肩膀!巨大的冲击使她痛呼出声,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冲去。看到她要带着怀里的宝宝摔倒在坚硬的大理石茶几边缘!
千钧一发!
林晚的后腰即将撞上尖锐的茶几角,她怀里的婴儿也即将因惯性而飞出去——
“先生!太太!不能!”
厨房门口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是保姆张姐!
她大概听到了客厅里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和顾淮深的震撼吼声,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眼前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老公像疯虎一样打老婆,老婆抱着小少爷就要撞茶几了!
此时此刻,张姐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她几乎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很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