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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冰冷的雨水,裹着初冬的寒意,无情地砸在林晚脸上、身上,早已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也浸透了她那颗被绝望和剧痛反复蹂躏的心。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小腹深处传来的剧烈宫缩,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疯狂地搅动、撕扯,每一次收缩都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她踉跄着冲进火车站,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远处站台上方惨白刺眼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一片令人眩晕的光圈。身后,那两个黑衣人如同附骨之蛆,脚步声沉重而急促,越来越近,带着令人作呕的压迫感。每一次他们皮鞋踩踏积水的声音,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催促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奔向一个终点——一个可以结束这一切的终点。

站台上稀稀落落的几个乘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动。有人诧异地回头,目光触及林晚煞白如纸、布满痛苦的脸,以及她身后那两个气势汹汹的彪形大汉时,脸上瞬间浮现出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窃窃私语声如同嗡嗡的蚊蝇,钻入林晚嗡嗡作响的耳膜。

“怎么回事?”

“那女的……看着不对劲啊?”

“后面追的什么人?不像好人……”

这些声音,如同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遥远而模糊。林晚的世界,只剩下腹部撕裂般的剧痛、身后逼近的死亡威胁,以及脑海中反复回荡的、足以将她灵魂都冻结的画面——顾淮深那张英俊却冰冷刺骨的脸,他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你肚子里的,是谁的野种?”

“林晚,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那份档案……你根本不是林家的女儿,你只是个被抱错、鸠占鹊巢的赝品!”

“利用这张脸,爬上我的床,再怀个野种……好算计啊!”

这些话,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更让她恐惧,比腹中的绞痛更让她痛不欲生。它们化作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反复搅动,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啊——!”又是一阵凶猛的宫缩毫无预兆地袭来,力量之大,让林晚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砰!”一声闷响。

她重重地摔在湿漉漉、冰冷坚硬的水泥站台边缘,离那两条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铁轨,仅有一步之遥。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灰尘溅起,糊了她一脸。腹部的剧痛在这一摔之下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轰然炸开,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她的裤子和身下的地面。

“呃……”她蜷缩在地上,像一只濒死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呼,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粗糙的地面,刮出血痕也浑然不觉。视线彻底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摇晃。

就在这剧痛和眩晕撕扯着她残存意识的边缘,一声遥远却极具穿透力的汽笛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号角,撕裂了雨幕,狠狠地撞进她的耳膜!

呜——!!!

紧接着,是脚下大地传来的、沉闷而恐怖的震动!轰隆…轰隆…轰隆……由远及近,带着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铁轨开始发出嗡嗡的低鸣,枕木上的小石子疯狂地跳跃着。

火车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取了林晚的心脏,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她猛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透过迷蒙的雨帘,看到站台尽头那盏昏黄信号灯刺眼地亮起。更远处,两束强光如同巨兽的独眼,穿透雨幕,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带着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轰隆!轰隆!轰隆!

那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大地震颤得更加剧烈,站台上的灯光在雨水中疯狂摇曳。冰冷的铁轨,就在她咫尺之外,散发着死亡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和钢铁的寒气。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身后,黑衣人狰狞的吼叫在火车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显得微弱而扭曲,但他们扑上来的声音,却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压迫感。

腹部的绞痛再次如海啸般席卷,伴随着那越来越近、几乎要将她灵魂都震碎的轰鸣。

顾淮深冰冷憎恶的眼神,林薇阴毒得意的笑容,身世档案上刺目的“非亲生”字样,还有他最后那句锥心刺骨的“野种”……所有的绝望、冤屈、痛苦、恐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拧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彻底冲垮了她苦苦支撑的最后一丝理智。

结束吧。

就这样结束吧。

这肮脏的算计,这彻骨的冤屈,这被至亲至信之人亲手推入的深渊……这具被疼痛和绝望反复凌迟的躯壳,这连存在本身都成了罪过的生命……

都结束吧!

解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花,带着致命的诱惑,瞬间绽放。一股奇异的力量,混合着心如死灰的决绝,猛地从林晚残破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啸声里饱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最终的放弃。她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不顾一切地、主动地朝着那两条散发着寒气的铁轨,朝着那吞噬一切的巨大光亮和轰鸣,猛地翻滚下去!

身体砸落在冰冷的铁轨枕木之间,尖锐的石砾和湿透的木屑狠狠刺痛她的身体。但这一切都比不上腹中那撕裂天地的剧痛。一股更加强烈的热流汹涌而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一部分正在疯狂地脱离她的身体。

火车刺眼的巨大车头灯如同太阳坠落,瞬间将她完全吞噬!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钢铁摩擦空气的尖啸充满了整个宇宙!灼热的气流和浓重的金属腥味扑面而来!

世界在眼前疯狂地闪烁、拉长、变形,时间仿佛被无限拉慢。她似乎看到自己胸前那串被顾淮深亲手戴上的珍珠项链,在剧烈的滚动中绷断了。圆润的、曾经象征着他一丝虚假温情的珍珠,纷纷扬扬地散落开来,滚入肮脏的泥水和枕木缝隙中。紧接着,一只巨大的、带着泥水和锈迹的钢铁车轮,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无情地压了上去。

噗!噗!噗!

轻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在火车的咆哮声中几乎微不可闻。那些莹白的珠子,瞬间在冰冷的钢铁和石砾间炸开,化为齑粉,彻底消失不见,如同她曾经对那个男人怀抱过的、所有可笑的幻想。

结束了。

冰冷的铁轨紧贴着身体,传递着死神即将降临的寒意。林晚闭上了眼睛,残破的嘴角,竟然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种彻底解脱后的平静,一种对这污浊人世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肮脏的世界,终于……要放过她了。

然而,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

就在那巨大的钢铁车轮即将碾压到她身体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撕裂整个雨夜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压过了火车的轰鸣,狠狠刺入她的耳膜!

“林晚——!!!”

那声音,是她至死也不会听错的——顾淮深!

紧接着,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臂,带着一种要将她骨头都捏碎的狠劲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地将她从冰冷的死亡轨道上拖拽起来!身体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拉扯着,重重地摔在站台边缘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

“呃啊——!”身体撞击地面的剧痛,远不及腹中那骤然加剧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内部撕裂开来的剧痛!那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巨大的惊吓和粗暴的拖拽双重刺激下,再也无法停留,正疯狂地、不受控制地要脱离她的身体!

她痛得蜷缩成一团,眼前阵阵发黑,只剩下尖锐的耳鸣。温热的液体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奔流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冰冷的水泥地,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惊心的猩红!

混乱,极致的混乱。

火车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尖锐地摩擦着耳膜,钢铁巨兽发出不甘的嘶鸣,带着巨大的惯性,最终在距离她滚落位置仅十几米的地方惊险停住,车轮摩擦铁轨溅起一串串刺眼的火花。站台上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乘客们如同受惊的鸟兽四散奔逃。

“夫人!” “顾总小心!”

是保镖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急促。紧接着是沉闷的击打声和黑衣人痛苦的闷哼,显然是被迅速制伏。

但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林晚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要将她吞噬殆尽的剧痛。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活生生地撕裂,身体像个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冰冷,刺骨的冰冷,从湿透的衣服和身下的血泊中钻进来,渗入骨髓。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轻,落入了一个同样湿透、却异常坚实滚烫的怀抱里。那怀抱箍得她死紧,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勒断的力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却又即将彻底破碎的稀世珍宝。

“林晚!林晚!看着我!不准闭眼!看着我!”顾淮深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崩溃的恐惧和疯狂。他的一只大手死死扣着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抬起脸,另一只手颤抖着、徒劳地去捂她身下那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地方,仿佛想堵住那汹涌流逝的生命力。昂贵的西装袖口瞬间被染成深红,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不断滴落。

林晚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到顾淮深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她的脸上。他的脸色比她还要惨白,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那双总是深邃冷静、甚至带着寒冰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巨大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心脏被生生剜走的剧痛。

他在害怕?

怕她死掉吗?

怕失去一个可以用来报复、用来羞辱、用来发泄他“替身”之怒的玩物?

呵……

一丝极其微弱、冰冷到极点的嘲讽弧度,艰难地爬上林晚破裂的嘴角。她看着他,眼神空洞,如同两口枯竭的死井,所有的光,所有的情,所有的希望,都被刚才那纵身一跃彻底埋葬了。那眼神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烬,和一种让顾淮深心脏骤停的、彻底的心如死灰。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只有嗬嗬的、带着血沫的微弱气流声。但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淮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再用力撕扯!她眼中的死寂和冰冷,比身下汹涌的鲜血更让他恐惧,更让他窒息!那是一种彻底的放弃,对他,对这个世界,对一切的放弃!

“救护车!叫救护车啊——!!!”顾淮深猛地抬起头,朝着混乱的站台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是失去理智的疯狂和绝望,“快——!!她要是出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那咆哮声如同受伤暴怒的雄狮,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瞬间压过了火车的余音、人群的尖叫和哗哗的雨声,在空旷的站台上空久久回荡,震得人心胆俱裂。

混乱中,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天籁般穿透雨幕。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顶着大雨,以最快的速度冲上站台。

“让开!快让开!产妇大出血!早产!情况危急!”

护士和医生急促的声音响起。顾淮深被保镖强行架开些许,但他的一只手,依旧死死地、固执地握着林晚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腕,仿佛那是连接着她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绳索。

林晚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身下的血依旧在不断地渗出,染红了白色的担架布。剧烈的颠簸让她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救护车顶刺眼旋转的蓝光,和顾淮深那张惨白、扭曲、写满恐惧的脸在眼前晃动。

“血压持续下降!心率过快!快!建立双通道静脉输液!补充血容量!”

“胎儿心率微弱!产妇宫缩乏力!准备紧急接生!通知医院新生儿科NICU待命!”

“快!氧气面罩!”

救护车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医生护士急促而专业的指令声此起彼伏,各种仪器的滴滴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心惊肉跳的生命挽歌。冰冷的针头刺入皮肤,氧气面罩盖住了口鼻。

林晚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沉浮浮,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落叶。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耗费着她仅存的力气。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血液?羊水?)不断从身体里流失,带走她的体温和最后一点生机。身体内部那撕裂般的疼痛似乎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令人心悸的空虚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彻底离开了她。

孩子……她的孩子……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微弱的风中残烛,在她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底挣扎了一下。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覆盖。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在快速检查她手腕上刚刚贴好的信息标签时,几乎是职业本能地、用清晰而急促的声音对着旁边的医生喊道:

“产妇林晚,确认O型血!失血量太大,通知血库紧急备O型血!至少2000毫升!快!”

“O型血!收到!”医生头也不抬地应道,继续专注于手头的抢救。

这句在混乱抢救中再寻常不过的指令,却像一道无声却威力惊人的惊雷,猛地劈进了顾淮深的脑海!

他正半跪在担架旁,一只手死死握着林晚的手腕,另一只手徒劳地试图擦去她脸上混着血污的雨水,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被恐惧和悔恨撕扯着。

O型血?

这三个字,如同带着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穿透混乱的噪音,精准地刺入他意识的最深处!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骤然僵住!

如同一尊被瞬间抽离了所有生机的石像。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握着林晚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纤细的腕骨生生捏碎。

那张英俊却惨白如纸的脸上,前一秒还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恐惧和疯狂,下一秒,所有的表情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抹去!只剩下一种彻骨的、近乎茫然的空白。

随即,那空白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夹杂着巨大荒谬感的冰冷所取代。那冰冷迅速蔓延,冻结了他的眼神,冻结了他脸上每一寸肌肉,甚至冻结了他周遭的空气。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担架上那个气息奄奄、浑身是血、仿佛随时会破碎消失的女人。

O型血?

林晚是O型血?

而他顾淮深,是AB型血。

一个AB型血的男人,和一个O型血的女人……他们生下的孩子,只可能是A型或B型。

绝对,绝对,不可能是O型!

这是生物学上最基础、最无可辩驳的铁律!

孩子……那个刚刚被医生宣告早产、生死未卜、送进了NICU保温箱里的孩子……

顾淮深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在承受某种极致的痛苦。再次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所有恐惧、心痛、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

那寒冰深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被欺骗和背叛后的暴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愚弄后的冰冷绝望。

他握着林晚手腕的手指,终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那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的疲惫,又带着一种彻底斩断的决绝。

救护车依旧在雨夜中呼啸疾驰,刺耳的鸣笛声撕破长空。车厢内,抢救仍在争分夺秒地进行,医生护士的呼喊声、仪器的滴滴声交织成一片。

然而,在顾淮深周身,却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的、死寂的冰寒地带。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混着他袖口沾染的、属于林晚的暗红色血迹,砸在救护车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晚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幽暗。那里面,再无半分方才撕心裂肺的痛楚,只剩下审视,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审视。

担架上,陷入深度昏迷的林晚,对此一无所知。剧痛和失血彻底夺走了她的意识。只有微弱的生命体征在仪器上起伏,证明着她还在这个炼狱般的人间苦苦挣扎。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滂沱大雨中扭曲变形,如同一个光怪陆离、冰冷无情的巨大牢笼。救护车的蓝光,在这雨夜里,拉出一道绝望而漫长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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