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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冰冷、滑腻、散发着腐臭的管壁紧贴着雷恩的后背,污水特有的腥臊和淤泥的土腥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粘稠的液体灌满他的鼻腔和肺叶。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吞下砂砾,牵扯着右肩伤口撕裂般的剧痛。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如同暴风雨中即将沉没的破船。

黑暗。绝对的黑暗。麦克在涉水声逼近的瞬间熄灭了手电,将他们彻底抛入这地底深渊的怀抱。只有听觉被无限放大。

“哗啦…哗啦…”

那涉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毫无掩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就在前方拐角!

黑暗中,雷恩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身边麦克那压抑到极致、如同拉风箱般粗重的呼吸。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摩擦声传来——是麦克的手指,正缓缓扣紧霰弹枪冰冷的扳机。

来了!

一道刺眼的光柱猛地撕裂了前方的黑暗,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扫过雷恩和麦克藏身的阴影区域!光柱的边缘甚至擦过了雷恩低垂的鞋尖!

雷恩的心脏瞬间停跳!

麦克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霰弹枪口纹丝不动地锁定着光源!

“普雷斯顿?!”一个嘶哑、疲惫、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在光柱后面响起!

不是追兵!

光柱猛地一晃,向下压低,避开了他们的眼睛。借着那微弱、晃动的余光,雷恩模糊地看到,拐角处站着一个人影,浑身湿透,泥浆从裤管不断滴落。他一手握着一支强光手电,另一只手……赫然紧紧抱着一个蜷缩的、毫无生气的身体——是吉米!

普雷斯顿!

他还活着!他还带着吉米!

“操!老瘸子!是你?!”普雷斯顿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后怕的颤抖,他用手电光快速扫过靠在管壁上的雷恩和如同黑暗礁石般蹲伏的麦克,“…雷恩?!他还…”

“闭嘴!”麦克猛地低吼打断,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充满了警惕和不容置疑的严厉。他没有放下枪,枪口依旧若有若无地指向普雷斯顿的方向。“证明!口令!‘铁砧’!”他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鹰隼般的光,死死盯住普雷斯顿的脸。

口令!在这种时候!雷恩瞬间明白了麦克的用意。下水道如同迷宫,追兵可能就在附近。刚才的爆炸和枪战动静太大,谁也无法保证普雷斯顿没有被胁迫或者追踪!

普雷斯顿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他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了然的复杂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老兵才懂的坚定:

“…‘…淬火’!‘铁砧淬火’!”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汉克…没了。为了掩护这小鬼。”

“铁砧淬火”——这是麦克和普雷斯顿之间,确认对方在极端压力下依旧保持清醒和忠诚的最高级别暗语。提到汉克的牺牲,更是最直接的身份证明。

麦克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松弛了一下。他缓缓放下霰弹枪,但眼神依旧锐利。“过来!快!后面有没有尾巴?!”

“暂时甩掉了!至少两条巷子的距离!”普雷斯顿立刻架着昏迷的吉米,深一脚浅一脚地涉水过来。浑浊的污水浸没到他大腿。他走到近前,雷恩才看清他的惨状:脸上有几道血痕,警服衬衫被撕裂,左臂有一道不浅的划伤,鲜血混着泥水染红了袖子。他抱着吉米的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显然体力也到了极限。怀里的吉米面色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大腿上厚厚的包扎再次被血浸透。

“他怎么样?”雷恩挣扎着想坐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很糟!”普雷斯顿将吉米小心地放在相对干燥一点的管壁边缘,动作轻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他急促地喘息着,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失血…感染…休克…麦克!必须找个地方!立刻处理!再拖下去…神仙难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灼和无力。

麦克蹲下身,动作粗暴却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吉米的脉搏和瞳孔,又摸了摸他冰冷发烫的额头。老瘸子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眼神阴沉得可怕。“妈的!比刚才更烫了!脉搏都快摸不到了!跟我来!”他不再废话,猛地站起身,重新打开手电,但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只照亮脚下狭窄的区域。

“去哪?”普雷斯顿架起雷恩,雷恩则用尽最后力气,伸出还能动的左手,紧紧抓住了普雷斯顿递过来的那个厚实的金属箔屏蔽袋——磁带!还在!

“真正的安全屋!”麦克拖着瘸腿,脚步却异常迅捷地沿着这条狭窄的检修通道向前走去。手电光柱扫过两侧斑驳渗水的混凝土墙壁和粗大的管道。“‘清洁工’的狗鼻子也找不到的地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

通道向下倾斜,污水越来越深,渐渐漫过膝盖。空气更加污浊压抑,温度也更低。雷恩被普雷斯顿和麦克轮流半拖半架着前行,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即将崩溃的意识。吉米则由普雷斯顿紧紧抱着,少年冰冷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物传递过来,如同死亡的预兆。

“汉克…怎么没的?”麦克的声音在幽闭的下水道里显得格外低沉,打破了死寂,也撕开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普雷斯顿沉默了几秒,只有沉重的涉水声和喘息。再开口时,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修车铺侧门炸开…烟雾里冲进来两个…穿得像战术小队…防弹衣…微冲…火力太猛…汉克…他扑在吉米身上…至少…三枪打在背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惨烈的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我打空了弹巢…撂倒一个…另一个被麦克你轰飞了…我抱着吉米从后墙的狗洞钻出来…甩掉了尾巴…绕了三条街才下来…”

三枪…打在背上…雷恩闭上眼,汉克那张年轻、带着点执拗和紧张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

“杂种!”麦克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握着手电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没有再追问细节,老兵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去描述死亡。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哗哗的涉水声在死寂的下水道中回荡,如同送葬的哀乐。

通道似乎永无止境。就在雷恩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耗尽,即将彻底坠入黑暗时,麦克的手电光柱停了下来,照向前方。

那里,通道似乎到了尽头。一面巨大的、布满苔藓和锈迹的混凝土墙壁挡住了去路。墙壁下方,浑浊的污水汇入一个半淹没在水中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管道口,水流正缓慢地流入其中。

死路?!

麦克却径直走到墙壁前,用手电仔细照着墙壁与污水交接的角落。那里,污水之下,隐约可见一个锈蚀得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碗口大小的铁质格栅。

“帮我!”麦克将手电递给普雷斯顿,示意他照亮。他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将整条手臂猛地探入那冰冷刺骨、污秽不堪的污水中!污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肩膀!

他在水下摸索着。几秒钟后,雷恩和普雷斯顿听到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锈死的齿轮被强行转动。

“咔哒!”

一声轻响从水下传来。

紧接着,在普雷斯顿手电光柱的照射下,那面看似死路的混凝土墙壁底部,紧贴着水面,一块约半米高、一米宽的厚重混凝土板,竟然无声地、缓缓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陈腐机油、铁锈和尘埃的冰冷气息从洞口涌出!

“进!”麦克猛地从污水里抽出胳膊,带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手臂上沾满了黑色的淤泥和不明污物。他顾不上擦拭,率先弯腰,拖着瘸腿钻了进去。

普雷斯顿没有丝毫犹豫,先将昏迷的吉米小心地从洞口递了进去,里面传来麦克接应的声音。然后他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雷恩,半抱半推地将他也塞了进去。最后,普雷斯顿自己才敏捷地钻入,反手在洞内墙壁上一个凸起物上用力一按。

“嘎吱…哐!”

那块厚重的混凝土板缓缓滑回原位,严丝合缝,将外面污水的哗哗声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彻底隔绝。

手电光再次亮起。麦克调整了光柱,照亮了这个隐秘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深埋地下的设备检修室或者小型防空掩体。空间不大,约莫十平米左右。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粗糙的混凝土浇筑而成,布满裂缝和水渍。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落满厚厚灰尘、锈迹斑斑的工具箱和几个鼓囊囊、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体。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浓重的尘土味,却奇迹般地没有下水道那令人窒息的恶臭。一个小小的、锈蚀的铁皮通风口镶嵌在高处的墙壁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气流。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由厚实钢板焊成的桌子,以及桌子旁边两把同样坚固、覆盖着磨损皮革的钢架椅子。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台保养得相当不错的军用级短波电台!旁边还有几台被帆布覆盖、形状不明的仪器。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详细得惊人的纽约地下管网蓝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路线和记号。

“把他放桌上!”麦克指着那张钢板桌,语气不容置疑,同时快步走向角落那些油布包裹。

普雷斯顿立刻将吉米小心地平放在冰冷的钢板桌面上。雷恩则被麦克粗暴地按在了一把椅子上,他感觉自己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连抬起眼皮都无比费力。

麦克掀开角落最大的一个油布包裹,里面竟是一个硕大的、军绿色的金属医药箱!红十字标记已经褪色,但箱子本身看起来异常坚固。他打开箱子,里面物品之齐全和专业,远超之前修车铺那个简陋的急救箱:成套的手术器械(虽然样式老旧但寒光闪闪)、成排的玻璃安瓿瓶装着的各种药剂、成卷的消毒纱布、密封的缝合线、甚至还有几袋暗红色的、标注着血型的血浆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普雷斯顿看着这堪比野战医院手术室的家当,震惊地脱口而出。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退伍老兵该有的东西!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骨头!”麦克头也不抬,动作麻利地拿出消毒液、针管和几支标注着外文的安瓿瓶。“不想让这小鬼真死了,就过来帮忙!按住他!这次要开刀清创!没吗啡了!只能硬扛!”他拿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酒精灯跳跃的蓝色火焰上快速灼烧消毒。

硬扛?!雷恩看着吉米惨白的小脸,心猛地揪紧。普雷斯顿脸色凝重,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用全身力量死死压住吉米的双肩和上半身。

麦克的手术刀没有丝毫犹豫,精准而迅速地划开了吉米大腿上原本缝合的伤口!昏迷中的吉米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被捂住般的凄厉呜咽!巨大的痛苦让他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也产生了剧烈的本能反应!

普雷斯顿用尽全力压制着少年的挣扎,额角青筋暴起。麦克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手术刀和镊子在伤口深处快速而稳定地操作着,刮除着更深层发黑坏死的组织,寻找着可能残留的细小弹片。脓血涌出,浓烈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雷恩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这残酷的一幕,听着吉米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他紧紧攥着装有磁带的屏蔽袋,冰冷的金属箔硌着他的掌心。汉克死了…吉米在生死线上挣扎…普雷斯顿和自己遍体鳞伤…这盘小小的磁带,到底承载了多少血和命?

时间在痛苦和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麦克停下了动作。伤口被彻底清理干净,重新用消毒液反复冲洗后,敷上了厚厚的磺胺粉(一种1980年代常用的强效抗菌药粉),用崭新的绷带紧紧包扎好。他又给吉米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和大量的抗生素。

“暂时…吊住命了。”麦克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他直起腰,用沾满血污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背对着雷恩和普雷斯顿,走向那个短波电台。“能不能熬过来…看他自己的造化…还有上帝的脾气。”他打开电台电源,旋钮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幽绿的指示灯亮起。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低沉、持续、带着规律性起伏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房间深处、那个被帆布覆盖的仪器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诡异!

麦克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帆布覆盖的方向,脸上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骇然取代!那表情,如同看到了地狱之门在眼前洞开!

“不可能!”麦克失声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扭曲变调!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猛地扑向那个发出嗡鸣的仪器,一把掀开了覆盖的帆布!

帆布下,赫然是一台体积不小的、带有复杂旋钮、表盘和一根可伸缩金属天线的仪器!雷恩认出那模糊的轮廓——是一台无线电频谱扫描/监听接收机!此刻,仪器中央一个红色的指示灯正随着那低沉嗡鸣声疯狂闪烁!

“是追踪信标!!”麦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颤抖,他猛地扑到仪器前,手指飞快地拨动几个旋钮,眼睛死死盯着跳动的频谱线和不断变化的频率数字,“…频率…是…是我们警用内部通讯的加密备用频段!妈的!是‘清洁工’!他在用警用频段激活信标定位我们!”

警用频段?!激活信标?!定位?!

普雷斯顿和雷恩瞬间如坠冰窟!这怎么可能?!

“可…可磁带…”普雷斯顿看向雷恩手中紧握的屏蔽袋,“…用了屏蔽袋!麦克你亲自消磁了副本带!”

“不是磁带!”麦克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红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狂怒!他布满油污和血污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钢板桌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吉米!指向少年那条刚刚经历了地狱般手术、被厚厚绷带包裹的大腿!

“…是那颗子弹!海湾集团打进去的那颗子弹!”麦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恍然大悟的绝望,“…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铅弹!那里面…嵌着微型信标发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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