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已经躺在医院。
床头放着两份契约书，外人看来只是白纸。
唯有我能看清上面的字。
第一份是三十年前，我跪在神女像前立下的。
只求舍去羽化登仙的机会，化为鹦鹉陪伴陈妄走完这一生。
神女劝诫过我。
“瑶华，你报恩切莫动凡心。”
“人类本质都是喜新厌旧的，什么恩情在他们眼中皆是虚妄…凤凰是不死身，但心只能死一次，你明白吗？”
可偏偏我没把她的话记紧。
才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
第二份契约，是在海底意识模糊前立下的。
神女答允了我的请求。
让我把吸收的不祥之气还给陈妄。
但我必须待在人间直到男人寿命终结，才能回到神女身边。
代价是为她侍弄五百年花草。
垂眸看向自己双手，那股萦绕的黑气越来越淡，想来很快便会完全消失。
“刚醒折腾啥呢？”
推门而入的护士打断思绪，我迅速把契约书藏进枕头底。
“也不知道是夸你命硬还是幸运…”
年轻女孩撇撇嘴，摸着我的血管猛地一扎。
“在海里泡了一个多小时居然没死，除了呛点水，皮肤有点擦伤啥事没有…”
“整个科室都在议论你呢！”
“是吗？”
我微笑冲她点头，“看来是我命不该绝…对了，是谁救的我？”
“你老公啊！”
小护士漫不经心道，“听说连专业搜救队都没法找到你，他才脱光衣服跳了下去。”
“也是奇了，偏偏就是他把你捞起来的。”
我顿时哽住。
没等我回神，病房在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陈妄慌不择路撞开门，趔趄跌进我眼里。
“瑶华。”
男人浑身滴着水气喘吁吁，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急着跑来的汗水。
“你没事吧？”
“没事。”
我躲开陈妄伸开的手，“你何必救我？我死了，就没人再碍着你和许意欢的事了。”
男人哽了哽欲言又止。
脖子上挂着的玉符明晃晃，是我曾与他滴血结的同心契。
难怪他在黑暗的海底迅速定位我。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我看着眼前男人的脸，须臾想起很多曾经。
最爱我那年，他得知我并非人类。
陈老爷子提及“凤凰“二字，他先是惊诧，很快便露出心疼的神情。
“瑶华，你是为了陪在我身边才化身人形的吗？”
“我必定珍重你爱护你，绝不让你受到一起伤害…不管你是人是凤凰，都是我陈妄此生唯一的妻子。”
可是后来，许意欢带算命先生踏进家门。
陈妄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带着嫌恶和疏离。
很快便传来许意欢怀孕的消息，我挺着两个月孕肚质问陈妄。
却被他劈头盖脸指责，骂我是带来不祥的黑乌仙。
无论我如此解释，他都只信许意欢。
偏偏那会陈老爷子脑溢血昏迷，再没有人能证明我的身份。
“跟我回家吧！”
思绪飘回病房，陈妄攥紧我双手。
“既然你没有大碍，就回去把下在欢欢身上的诅咒解了吧！”
我怔了怔。
“别装了，我都找先生看过了…”
男人拧眉强忍不耐，“先生说，欢欢受到诅咒，这胎笼罩着不祥之气，再不解除必定流产。”
“是…我是不该拿你去交换神药，但你不看在我我们多年感情，也想想我爸对你的好啊…”
“难道你就忍心害死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大孙子吗？”
一瞬间，我想明白了所有。
男人眼底的恳切，让我心底复燃的死灰霎那间熄灭。
只剩下可笑。
“所以你拼死跳进海里救我，就是怕我死了没人给你的宝贝欢欢解除诅咒吗？”
陈妄张张嘴，没有回答。
“我没下诅咒。”
别开脸，不想再看见那张脸，“至于许意欢为什么落到今天这地步，那得问她自己做过多少恶事。”
“瑶华！”男人愤然起身，“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给了台阶你不下，就别怪我跟你撕破脸皮！”
“先生进来吧！”
身穿灰色道袍，手持罗盘法器的男人应声推门。
“告诉她，您的罗盘搜寻到了什么？”
算命先生盯着手里的东西，迟迟没有回答。
“先生？”
直到陈妄叫了五六遍，他才皱眉抬眸。
“不对啊…怎么没有…”
“什么？”陈妄哑然，“什么没有…您不是在她身上看到过不祥之气吗？”
“对，刚刚在海边还能看到的，可现在却…”
“那你又说欢欢受到诅咒？”
“您等等…容我再试试…”
算命先生瞥了我一眼，开始低头鼓捣手里的罗盘。
罗盘指针飞快转动着，最后指向陈妄。
“这…这不对啊…”
男人喃喃自语，又试了几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陈先生，这诅咒和不祥之气…是从您身上散出来的…”
“什么？”
陈妄吓得瞪大双眼，“不可能，我又不是什么黑乌仙，身上怎么可能有诅咒？”
“一定是她！”他猛地指向我，“是她把诅咒转移到我身上的对不对！”
“你快施法让她露出真身！我要把这害人不浅的东西送去人道毁灭！”
话音未落，罗盘应声落地。
再抬眼，算命先生已经扑通跪倒在我床前。
“您…你不是黑乌仙…”
“是神女座下的灵鸟彩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