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雲朵在天空中飄動,雲下站著一年未見的烏雅靜柔。
她穿著嫩綠色的宮服,衣襟邊繡著暗綠色的忍冬紋,顯得靈動又不失穩重。
相比初入宮時的樣子, 此時的她更加看著端莊嫻靜。
“靜柔,是我。”我輕聲回道,心底如濃霧般瀰漫的悲傷讓我連笑容也擠不出來。
她快步走了過來,站在我的面前,微微蹙眉道:“你怎麼成了這樣?”
她指的是我額頭上的傷口。
“早上院子地面溼滑,摔倒了。”我隨口說道。
“因為這樣太后就……讓你來這了?”靜柔放低聲音問。
我無心去解釋任何東西,隨意地點點頭。
她瞬間眼睛瞪得溜圓。
伸手將我拉到一邊,低聲問道: “這……你不是太后跟前的大紅人嗎?過年的時候我聽說你因生病在體和殿失儀,太后都只是小懲大誡,怎麼就因為這點事把你逐出來了?”
我連忙搖頭說道:“太后娘娘仁愛,並不是因為這點事。她是想著嫻貴人兩次失去龍胎,需要人照料,所以特地指了我過來。”
烏雅靜柔烏黑的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是想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嫻貴人是太后的表外甥女,皇上的表妹,理應上心的。”烏雅靜柔道。
隨後她又抬手微微扯開我額頭上的紗布,看了看傷口。
“竟摔得這般嚴重,我今個晚上才當差,等我回去給你拿點好藥膏來,可別留下疤痕。”
不等我推辭,烏雅靜柔已快步離開了。
“雁心,你認識靜柔?”這時,一旁的纖雨湊過來問。
我點點頭,道:“我們是一塊進宮的。”
纖雨“哦”了一聲,又說道:“我和纖雪比你們晚一些,你們應該是我們這批宮女中提前入宮的十二人。”
我“嗯”了一聲。
是啊,我們是提前批。
以前我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個兒優秀才會提前入宮,卻不想只不過是陰差陽錯。
“纖雨,水燒好了嗎?貴人的湯婆子該換水了。”
就在我和纖雨已開始進入無話可聊、大眼瞪小眼模式時,柳葉的聲音傳了來。
她站在迴廊的另一頭,衝著我們喊。
纖雨也大聲的應著“好了好了”,然後快步跑過去接湯婆子。
我看著大嗓門加奔跑著的兩人,心中暗想這和慈寧宮還真是不同。
慈寧宮是不允許這般大呼小叫的,做任何事都是和風細雨、潤物細無聲。
幫著纖雨換好了湯婆子,又看著她奔跑著送去給了柳葉。
再回來時,她又舀了涼水進銅壺,繼續燒著水。
我便搬了小板凳,坐在纖雨身邊,一起託著腮幫子看燒水。
只是這一靜下來,那種失去親友的痛楚瞬間就湧了上來,我只感覺五臟六腑又擰到了一起。
我連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痛哭出聲。
就在此時,去拿膏藥的靜柔回來了。
她進院子時,就見到我和纖雨像兩隻慵懶的貓,坐在小板凳上一個託著腮幫子、一個捂著嘴看著中間的爐子發呆。
“一個爐子還需要兩個人守著?”靜柔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
我鬆開捂嘴的手,深吸口氣,努力平靜地回覆:“貴人今日未安排其它差事。”
靜柔也沒說話,蹲下身子將我的身體掰了過來,解開紗布,替我上了藥。
做完這些,她將這盒膏藥塞我手中,說道:“你留著,一日三次擦著。這膏藥是懋嬪娘娘賞我的,既能治傷,又不會留疤,可好用了。”
我將膏藥放好,真心謝過了她。
這一年未見,她待我倒還是初見時的樣子。
“雁心,振作一些。”靜柔忽然盯著我的眼睛,說道。
我微微一怔。
她笑了笑,低聲說道:“這宮裡也沒什麼秘密。”
我明白了,她剛才回去後應該是聽說了慈寧宮的事。
雖然珙桐姑姑死時還是個宮女,但太后身邊的大宮女死了,且又是皇帝準備納為答應的宮女死了,那消息多少還是會傳出來的。
我咬了咬唇,剋制住情緒才說道:“我沒事,你放心。對了,靜柔,入宮後你就在這棲霞宮嗎?”
烏雅靜柔點點頭,她也去搬了條小板凳,坐在我身邊道:“那日你走得早,除了索綽羅紫翹去了乾清宮,其她人分去了哪你自然不知道。”
我點點頭,我確實不知道, 在慈寧宮的這一年我也沒去打聽過。
連靜柔我都沒去打聽分去了哪。
靜柔繼續說道:“我被分入了棲霞宮。
喜塔臘爾秋和瓜爾佳璃清去了坤寧宮;
哈爾吉康康和佟佳浣夢去了永和宮;
阿穆魯黃虞、安達拉姝宜、馬佳寧楚克、索綽羅嘉瑄去了啟祥宮。”
我默默聽著,這就是我們一起提前批入宮的十二人,除了同車的五位,還有一起互考過宮規的紫翹、分在一起的郭絡羅沙達利(畫眉),其餘人我是第一次聽說她們的名字。
所以我也無法將人與名字套在一起。
“啟祥宮一次分去了四個宮女?那兒那麼缺人嗎?”坐在爐子另一旁的纖雨忽然問道。
被她這一問,我才覺出奇怪來。
啟祥宮的主位是玢嬪娘娘。
我記得還有一位常在也住啟祥宮。
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靜柔看了看纖雨,正色道:“宮女的去處自有主子和內務府謀劃,我們哪知道原因。”
我抬眸瞄了她一眼,見她眼神微閃,我便知道她知道原因,只是不能告訴我們。
確實,這宮裡背後亂議,被主子知道,是要治罪的。
不過,我細細回想靜柔剛說的分配情況,還有一事我有點想不明白。
佟佳浣夢和皇后娘娘是一族的,靜柔和德妃是一族的,為何她們沒去坤寧宮和永和宮?
“雁心,我們這十二人,最長臉的就是你了。
短短一年時間,就能近身伺候太后娘娘,還穿上了象徵大宮女身份的五福捧壽鞋,那時候我還想著,一定要找機會去見你。”靜柔第一次帶著一絲崇拜和羨慕的目光看向我。
之前,她看我,還是有一種姐姐看妹妹那種嫌棄的。
就像木蓮對我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我輕嘆口氣,道:“我以為我那麼蠢鈍,分開後你就不會想見到我了。”
靜柔愣了一下,淺笑道:“怎麼會?你哪裡蠢鈍了?再說我見你,又不是因為你聰明或者蠢鈍,而是我對你一見如故,覺得我們倆能說上話。”
我側目瞧著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卻覺得心靜如水。
雖然我和靜柔曾在浴房坦誠相見,但經歷過生死之後的我,似乎無法完全相信別人了。
我是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