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明,你說話啊!”
顧時安的大力搖晃,讓顧時明清醒了過來,他垂眼望著兩雙無力的腿,露出一絲苦笑。
“鎮上最好最貴的酒樓叫望月居,招牌糕點是彩梨酥,有五種樣式,分別是蘭花、臘梅、秋菊、百合、海棠,是根據現下最受文人喜愛的花卉得來的靈感。晶瑩剔透、軟糯香甜,還有淡淡的花香摻雜其中,裡面還裹著豆沙餡,一口咬下去,甜而不膩。售價三兩銀子一碟,共五塊,嬰兒拳頭大小。”
他說的很慢,描繪的很仔細,甚至連售價、大小都說清楚了。可見他曾經吃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才能那麼熟悉。
顧時安拿著小本子把這些一一記下,顧時明還順帶給她講了其他大酒樓的招牌糕點樣式,以及口感。
等記錄完,陳氏飯也做好了,招呼兩人去吃飯。
陳秀梅這個人,雖然心大手粗,但做的飯還是能吃的,不像其他農家婦女,不管什麼都煮一鍋就算完事。
她做了一鍋疙瘩湯,然後烤了三個土豆,又涼拌了盤野菜。後兩樣菜都是陳氏自己從家裡拿過來的私貨,興許是對剛才的事有些愧疚,她也就樂意和兩人分享。
這一頓飯,是顧時安和顧時明這幾天來最豐盛的一頓,即使顧時安這個吃慣了精緻菜餚的大小姐,也吃得津津有味。
吃了飯後,顧時安就讓陳氏幫她和麵,準備先實驗幾種蛋糕甜點,定好樣式。
而顧時明也不閒著,他打算寫幾副字畫,明天顧時安進城一起帶著拿去賣。
這一夜,顧家燈火通明。
本來顧時安和陳氏兩人在半夜就定好了樣式,可以休息,但顧時安幹勁十足,乾脆把要拿去賣的糕點也現在做了,陳氏雖有抱怨,但想到有錢可以拿,也不得不和顧時安一起。
就這樣,到了晨曉,兩人才忙活完,推開門,看見遠處寥寥炊煙升起,各家各戶都準備下田農作,頂著黑眼圈的她們疲憊不已!
“你倆快去睡一覺吧,那進城的馬車要巳時才路過這裡,還能睡兩個小時。”
顧時明也一夜未眠,他通宵趕了起碼有百張字畫,但在兩個女人面前,他還是裝作精神的樣子。
“那我快去睡了,你倆等下叫我啊!”陳氏擺擺手,就進屋睡去了。
顧時安卻徑直來到顧時明面前,二話不說,推著他進他自己屋。
“你也快休息吧,等下馬車來了,你也別來叫了,我自己知道的。”
“沒事,我什麼忙都幫不了你,起碼做個打更人還是可以的。”
顧時明調侃道,從書桌上拿起一沓字畫放在顧時安手中。
“不多不少,剛好一百張!你拿去鎮上那聚賢閣去賣,他那比較公道,價錢合理。記住了,我對外的筆名是由安先生,別說我真名,不然就不值錢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顧時明眼裡劃過一絲痛楚,顧時安捕捉到了,心裡沒明由的為他感到有些難受。
“好,我記住了!保證把你藏的好好的!你快去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顧時安抱著字畫,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顧時明剛才那神情,讓她心疼。
若是顧時明腿沒有瘸,那他現在定是整個清河鎮數一數二的美男子,玉樹臨風,才華卓絕,這不正是所有名門閨秀眼中的如意郎君樣子麼!
可是,他現在只能將一腔熱血抱負埋藏於心底,從此做個殘廢的庸人,苟延殘喘,度過餘生。
“顧時明,真是可惜了這個好苗子,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把你拉出來,送你一個錦繡前程。”
顧時安回頭看了眼房門緊閉的屋子,睫毛微顫……
到了巳時,進城的馬車如約來到三合鄉。
這輛馬車不大,卻裝了三個村子想要進城的人,所以每個村名額有限,三個不能再多了。
所幸,有的人家嫌車費貴,自己走路進城,而有的家庭富足,可以買匹老馬或者騾子代步。
只有像顧時安這樣,家裡沒錢,拿的東西又多,才只能依靠這馬車了。
顧時安一直堅持著沒睡,她把所有糕點小心的裝進王大爺給她做的食盒裡,兩個大盒子都裝滿了,足夠有四十來斤。
然後又把顧時明的字畫分類疊好,用乾淨的布裹著,放在食盒上面,免得弄髒了。
弄完這一切,時間也所剩無幾,所以她就沒睡,守在門口,等待進城馬車來臨。
馬車到了,她就去把陳氏叫起來,收拾東西趕緊走。
臨走時,顧時安看了眼顧時明的房間,她想把顧時明也叫上,讓他去放放風,調節一下連日來的憂愁。
但她知道,顧時明不會去的,自他腿瘸之後,這些年,除了母親曾氏下葬那天,他幾乎沒出過這道大門。
這個男人,很固執。
等顧時安和陳氏趕到,馬車已經坐滿了人,村裡的三個名額就剩下了一個。
被佔的兩個名額,一個是要進城買糧油的木大爺,一個則是陳氏的大兒子,顧於海。
他在鎮上一家酒樓裡當墩子,不做菜,專門幹苦力那種,昨晚特意請假帶兒子回家,今天又得進城工作了。
看到自己兒子也在,陳氏激動的不行,她昨天生生的和兒子錯過了。
“那正好,木大爺你讓我們一個名額吧,我剛好和我兒子一起。”
木大爺脖子一耿,橫氣道:“不讓!我成全了你們,那我吃什麼啊,人情又不能當飯吃。”他執拗的別過臉。
陳氏氣結,想發飆,被顧時安攔下。
“這樣吧木大爺,你需要買什麼東西,告訴我,我回來給你帶上。主要我今天必須進城一趟,你就讓我一下嘛,好不好?”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老人,又聯想到她近日受的人禍,木大爺實在不忍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