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那个秋天。
也是满眼高高的玉米杆随风摇曳,发出哗哗声响的季节。
高中毕业后的美少女薛沁。
头扎乌黑光亮的粗马尾辫,挎一个军绿色书包,从大城市江南来到千里之外的古槐树乡云阳村。
她小姨曾在古槐树当过插队知青。
薛沁听说这片穷乡僻壤很缺老师,就怀着一颗奉献之心,和小姨写的介绍信,来云阳小山村支教助学!
正是在这里,江南美女薛老师,和云阳小农民秦东方有了交集……
有点小帅的秦东方大她一岁,虽然只上过初中,却热爱文学和唱歌。
而且他有一副磁性好嗓子。
和薛沁如歌似水的声音一样迷人!
衣服破旧的秦东方,经常拿着烤红薯、榆钱儿饼,或者是一束野花,跑到云阳小学来找薛老师“交流艺术”。
与她谈文学,唱山歌,聊各自的童年趣事……
大城市来的薛沁没嫌弃他是穷小子。
反而对秦东方和整个云阳村,都感到很亲切!
两颗青春驿动的心渐渐靠近。
清贫的山村生活,也因为爱情而变得熠熠生辉。
转眼间薛沁支教期满。
就要在家人的电报催促下,回城复读考大学了!
“放心东方哥,无论我身在哪里,心里都只装着你。”
“嗯,来小沁,陪我喝一杯!敬我们的青春……和爱情!”
那个即将离别的残月之夜,她经不住秦东方红着眼圈的劝说,心怀悲伤陪他喝了几口酒。
奈何酒不醉人人自醉。
当晚。
两人相拥流着泪。
醉倒在薛老师的宿舍小屋里。
又稀里糊涂偷尝了禁果……
薛沁回到江南市后。
却发现她怀孕了!
一个年轻美女的清誉和大好前途,还有父母给她物色好的干部子弟对象……
全都化为了泡影。
家人逼薛沁去堕胎,她誓死不从。
最后彻底闹决裂,被父亲怒骂着赶出了家门!
薛沁含泪回到云阳村,嫁给了秦东方。
并拥有了他们的爱情结晶丫丫……
却不料。
秦东方和薛沁刚成婚几个月。
他父亲就忽然没病没伤的,半夜死在了西山上。
此事对秦东方打击很大……
本来就不怎么上进的他,更变得贪杯嗜赌,堕落沉沦。
薛沁辛苦攒下一点钱,也全被丈夫拿走挥霍了……
秦东方为了他所谓的男人面子,不顾妻女在家吃糠咽菜,成天到外边与哥们喝酒赌钱,甚至打架斗殴!
薛沁越发感到心灰意冷。
一生之重,不过饱餐与被爱。
一生所求,不过温暖与良人。
她本以为自己不顾一切嫁给了爱情,秦东方却变成了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丈夫的种种劣迹,令薛沁对他越发冰冷和厌恶。
随着夫妻矛盾不断升级,她也开始挨骂挨打。
“小沁……”
秦东方知道这首歌,勾起了薛沁的伤心回忆,就伸手搂住她轻轻耸动的肩膀。
薛沁闪身甩掉他的手臂,在小土豆后座上挪远了一些。
这时的车载单放机中,又播放起了《外婆的澎湖湾》。
“晚风轻拂彭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秦东方听得鼻子一酸,愧疚悲伤捂住了脸。
这首轻快的抒情歌曲,是薛沁当年最喜欢哼唱的啊!
但自从嫁给他之后,妻子再也没有唱过歌了……
见小土豆已经开进市区。
秦东方请司机停在了一家医院门口。
下车后。
他不光和薛沁一起,对好心的车主连连致谢。
还执意付给人家5块钱当酬金!
看得薛沁皱眉心疼不已……
等迷你小面包离去后,眼圈红红的她忍不住冷声道:
“你可真是钱来的容易,花的也大气。”
她心中暗骂秦东方。
不光是个没底线的人渣,而且还是败家子!
在这个冰棍、白馒头三五分钱一个的年代,5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相当于小橘好几天的工资了!
秦东方从行囊中掏出一条毛巾,帮妻子轻轻掸掉她身上沾的灰尘。
又把丫丫抱在了怀里,站在阳光下苦涩一笑道:
“能把钱花在刀刃上是我的幸福,老婆和女儿,就是我的刀刃。”
见丈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浪漫无敌,薛沁却是撇嘴鄙夷了他一眼。
“利用妻儿去赚黑心钱,你的良心就不痛吗?也对,你没有心。”
秦东方皱眉一愣,有点茫然。
“我利用你和丫丫赚了黑心钱?什么意思啊薛沁?”
心中不由暗吃一惊。
难道是自己卖掉烫发女的事,被妻子发现了?
这不可能啊!
薛沁忍无可忍的悄声冷问:
“秦东方,你是不是认识倒腾人口的朋友?比如今天那对伤天害理的男女,还有一个开三轮的老头子……”
她想起了在那个废弃矿场,隐约听见人贩子提到“东方”的事。
惊疑震怒,难以释怀。
“我对天发誓,绝对不认识……倒腾人口的朋友啊!你这不是骂人吗老婆,那样的家伙我见一个干倒一个!”
见秦东方说的很愤怒,脸都气红了。
薛沁也疑惑不解了。
“走老婆,先去医院给你看腿伤,磕烂那么一大块……”
怀抱女儿的秦东方一脸心疼,握住了薛沁布满老茧的白手。
“我没那么矫情,早已经挨打受伤习惯了。”
薛沁冷然甩开了她的手。
秦东方:“……”
“不光腿伤要让医生处理,你这张漂亮脸蛋一见烈日就过敏,也早该到大医院瞧瞧了小沁,免得村里人再说咱得了娇公主病。”
他现在已经知道,薛沁的白嫩肌肤之所以怕大太阳,是患有日光性皮炎。
虽然只是小毛病,但老婆脸上又痒又痛的感觉,肯定很折磨人!
村医治不好这个病,薛沁又不舍得花钱去大医院,就一直拖着……
下地干活时,薛沁就戴着帽子,还用长方巾把俏脸和脖颈围个严实。
看上去像个阿拉伯美女!
云阳村一些嫉妒她年轻貌美的女人,就会悄悄揶揄薛沁。
“哎哟,不愧是大城市来的千金小姐!她可真矫情……”
“只可惜嫁给了街溜子!薛老师这叫没有公主的命,得了公主的病!”
此刻。
被秦东方强行推进了医院的薛沁,心底不由得浅浅一柔。
只觉得有一股细小暖流,划过了悲苦心田……
秦二流子他,忽然变得如此温柔细腻了?
都知道关心我的磕伤,和脸上老毛病了,真稀罕!
还不是因为你昨晚刚打过我。
现在良心不安了?
嗬!
医生给薛沁重新处理了腿伤,又给她的“公主脸”拿了抗过敏药物。
没有后世医院的小病大治,更不用做各种各样的检查,医生也没多开一点药……
两样病看完,总共花费8毛5分钱。
经历过后世医界乱象的秦东方,不禁动容感叹道:
“老先生医德高尚啊!不像个别没操守的白大褂,光想着坑患者钱。”
对方皱眉一愣,扶着脸上的眼镜不悦道:
“身为救死扶伤的医生,去坑患者的钱?那还是人吗!”
但薛沁还是有些心疼钱。
跛着腿慢慢走出医院时。
她转头瞅着瘦骨嶙峋的小丫丫,红着眼圈唏嘘怨恨道:
“前一个5块,后一个8毛5!都够买多少肉,给我可怜的女儿补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