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林赶过来时，我正挨个把请柬收回。
“订婚取消，你回去吧。”
季林愣了愣，问我：“我做错什么了？气得月月连新娘都不当了”
“因为你迟到了一分钟。”
季林笑出了声，自然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纱：“昨天跟老家几个兄弟多喝了点，今天起晚了些，保证结婚那天绝不再犯，月月新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和从校园到婚纱，季林笃定我离不开他。
我冷冷避开：“不会有那一天了。”
他从没为我拒绝过什么。
既然如此，这场婚礼就换人吧。
1
“回家再闹行不行？”季林压下我收回请柬的手，“迟到的一分钟，我用一辈子赔给月月好不好？”
“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昨晚和几个兄弟喝昏了头，今早才起得迟了点，但我这不是赶过来了，就迟了一分钟。”
我挣开他的手，手机联系双方家长取消这场订婚。
季林也看到了，轻叹了口气：“小姑娘气性真大。”
“不过这事也怪我，没事，不想今天订婚我们就改天，都随月月高兴。”
我摇了摇头：“不会有那天。”
季林愣了愣。
他的腿突然被踢了踢，林溪捏着裙摆，在他眼前转了几个圈：“阿林，新裙子怎么样？我可不常穿裙子，也就是你订婚，我才穿上给你庆祝庆祝。”
我看着那身红艳长裙，忍不住冷笑。
这就是季林亲过家人的好兄弟。
也是这位好兄弟，在订婚前一晚把季林喊出门，替她喝下二十杯酒。
季林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没心情聊这个，你嫂子跟我闹脾气呢。”
“怎么会？嫂子脾气这么好。”
季林轻微皱眉，语气无奈：“还不是你，喝不了酒还学人去酒吧野，害我连订婚宴都迟到了。”
林溪瞪大了眼，赶忙挽住我的手：“嫂子，这事我能解释，我这人就是脾气急，一不小心就把赌约应下了，又忘了自己酒精过敏喝不了酒，只好喊了季林过来救急，季林真不是故意迟到的，你就原谅他吧。”
“我有说不原谅吗？”我冷冷抽回自己的手臂，“我原谅了，所以你和季林的订婚宴我也会来参加。”
“月月，你胡说什么呢？”
季林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劝我：“月月你也是个女生，不会不知道流言蜚语对女生伤害有多大，我和林溪这么多年清清白白，你不能随便这样误会人，这次是我有错在先，我会代替你向她道歉，但这样的话你以后别再说了。”
季林大概不知道，他眉头紧皱声音低沉时说话的模样，有多像在威胁人。
林溪离得近，想必也听得清楚：“是啊，我和阿林这么多年的兄弟，真要有点什么早就有了，还轮得到你吗？”
我嘲讽地看两人一唱一和，“是啊，反正你们这么多年好兄弟了，当然要守着对方一辈子啊，那你们订婚不是应该的吗？放心，到了那天我一定给你们送上大红包。”
“月月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昨晚林溪也不是故意的，她性子一直这样，做起事来不计后果，但她在A城也没熟人，总不能真让她喝进医院吧？再说了这事要怪也是怪那几个跟她打赌的，月月你不要受害者有罪论。”
好一个受害者有罪论。
我忍下鼻腔传来的酸意，死死盯着季林：“你算过吗，这是她第几次不计后果了？”
季林愣了愣，看起来真的在回忆。
看到宾客散尽，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身后，林溪的高跟鞋哒哒地围着季林转：“你真不去哄哄嫂子？那你订婚宴还办不办了？”
“不去了，难哄死了，订婚改期吧，你嫂子就是嘴硬，心软着呢，不出三天她又穿上婚纱了。”
季林声音带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准备了出国的材料。
航班就在三天后。
2
家里很安静，爸妈还穿着婚宴的礼服。
“月月，妈知道你不是任性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妈妈满脸的疲态，语气却没半分的责备：“是不是跟小林吵架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吵架，我们分手了。”
听完，爸妈愣住了。
震惊的模样和那年，我牵着季林的手走进家门一模一样。
我从小就是乖乖女，做过最任性的事，就是和学校里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季林谈恋爱。
没人看好我俩，偏偏我们走下去了，这一走，就是七年。
“怎么会？妈可看得出来，季林那小子多宝贝你啊，你冬天想吃烤红薯，他下着冰雹都要去买，保镖给他打把伞他还发脾气呢，生怕去晚了店家关门。”
“还有你说他身上的烟味难闻，他说戒就戒了。”
“这些爸妈都看在眼里，不然你爸说什么都不会同意那个混球把你娶走，感情吵吵闹闹在所难免，但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清楚的好对不对？”
我爸叹了口气，难得和我妈站在统一战线。
没想到，当初千般阻挠的爸妈，会在如今会成为季林的说客。
十七岁的季林给的爱太满，越过时光溢给二十四岁的季林。
我心头酸痛，只觉得很累：“没有误会，我不爱他了。”
才发觉声音带了哭腔，我赶紧想躲回房间。
今早和季林争吵的监控却不知何时传到我妈手机里，她看着视频里，和季林姿态亲昵的女生问：“是因为她吗？”
我沉默地盯着视频，看到我转身离开的一瞬，林溪点燃了根烟，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吞云吐雾，满眼的挑衅，而季林熟练接过那根烟，盯着女孩无奈道：“少抽点，哥最近忙着订婚，没空照顾你。”
林溪朝香烟努嘴，递他嘴边：“抽两口爸爸就听你的。”
“一边去，月月最讨厌烟味。”
季林啧了声，偏头拒绝。
“嫂子又看不到，不然你还真想被她管一辈子啊？”
季林最终还是接过了烟。
视频在这里停下来。
如果没打开语音键，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屏幕上的两人会是走进订婚宴的恩爱情侣。
我爸气得烟都拿不稳，骂了好几声。
我妈熄灭屏幕，红着眼眶安慰我：“没事的月月，我女儿这么优秀，想找什么样的男生找不到，你刘阿姨刚回国的儿子就一表人才的。”
摇了摇头，我盯着窗外白云，轻声说：“不用担心我，正好我也终于有时间，圆了十八岁的梦。”
我妈反应过来，扬起浅浅的笑：“妈还以为你会一蹶不振，没想到我女儿这么坚强，去吧，爸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谢谢爸妈！”我点了点头。
我回到房间，才看到季林给我发来的微信：“宝宝，你气消了吗？新的订婚日期在三天后怎么样？大晴的天，月月穿礼服拍照一定很美，不回复就当你默认了？{猫猫探头表情包}。”
我看了这条消息很久，然后拉黑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3
季林通过抖音给我发消息：“月月，礼服换成这套怎么样？是你最喜欢的淡粉色。”
我点开图片，是之前在婚纱店看到的那款礼裙。
那天，店员到家里为我们量尺寸，等了好一会季林还没下来。
我上楼喊人时，却听到一阵熟悉的旋律声。
站在门外，我心头一震。
是【挽月】，是季林高考后为我写的歌，季林说过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的歌。
“不错，有点水平。”
季林啧了声，“废话，也不看看是谁写的。”
我推开房门，难以置信盯着季林：“你不是说过，这首歌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吗？”
季林一愣，“我……”
“这有什么的？我从小跟阿林长大，又不是别人。”
哪怕她是客人，我也没办法再礼貌下去：“我没有在问你。”
季林语气带着责备：“对啊月月，林溪也不是外人，你怎么这么较真？”
我气笑了，无言看着他。
先打破沉默的，是楼下店员的催促声。
我得到解脱了似的离开，全身冷到发寒，季林追了上来，小声温柔地哄我。
心又一次不争气地软了。
换完礼服时，我才发现天黑了。
季林换了身打扮，正要匆匆出门：“月月，你先睡，林溪那出了点麻烦，我得去帮她喝几杯。”
“明天是订婚宴？你要这个时候出门？”
季林没有犹豫点头：“林溪酒精过敏，出了事我不好跟她爸妈交代。”
“她酒量很好，我见过的。”
我正从手机里翻出录像。
“怎么可能？你是没见过她过敏肿成猪头的样子，哎不说了，我迟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你今天要是去了，我们就分手。”
季林从电话的催促声里回过神，问：“宝宝你刚才说什么？”
“等我回来再说也行，不急这一时。”
车灯远去，别墅只剩我一个人。
我一夜未眠，天亮后直接去了订婚宴。
给他打过无数个电话，每一个电话季林都有接，偏偏就是赶不来。
直到订婚宴开始后一分钟，我才见到沾着酒味的男友。
我好累，真的好累。
盯着屏幕，我给他回复：“换成红色吧，林溪貌似更喜欢红色。”
4
算了算离开的日子，我打车去了海边。
这是十八岁那年做出选择的地方，我选择了季林，放弃了梦想的院校。
却又在二十二岁这年，再次启航。
听着风浪声，我心情平静下来，感到整个人正被治愈。
如果没听见熟悉打闹声的话，这场短暂的行程会更顺利。
“嫂子，你怎么在这？”
林溪挽着季林的胳膊，亲昵地像对新婚的燕偶。
季林快步走上来，把外套覆在我身上：“海边温差大，怎么穿这么少就来了？我给你发信息才看到你把我拉黑了，去家里也没看见你。”
我躲过他的外套，他的动作尴尬地停在空中，口袋里的东西落下。
是一片卫生巾。
林溪红着脸，迅速把它捡起。
我冷冷地瞥开视线。
季林收回外套，尴尬笑了笑：“林溪刚来A市不久，行李没带多少，这两天又降温，就借给她穿了几天。”
“是啊，这边的衣服贵死了，还不如小时候我和阿林逛的那条老街，便宜还好穿，阿林四年前送我的裙子，到现在还能穿呢。”
林溪笑嘻嘻凑过来，“下次有机会，我和阿林也带着嫂子去老家逛逛，那边的衣服比嫂子现在身上的好看多了，保准她喜欢。”
我捕捉到字眼，盯着季林问：“四年前？”
四年前的季林正处创业初期，公司资金紧张，一连七天都吃泡面是常有的事。
这样的时候，他还不忘了给林溪送裙子吗？
我突然很想笑，笑放弃了梦想的自己，笑那时一味心疼季林的江婉月。
“是啊，那会我问他要十八岁的礼物，结果阿林说哪有爷爷给孙子送礼物的，我都以为他不来了，结果刚吹灭蜡烛，阿林就出现了。”
“嫂子，你肯定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
我望着海浪，记忆也跟着翻滚。
十八岁的季林总是这样，温柔又动人，会记住我随口一提的喜好，会时刻观察我的情绪。
在我每一个失意难过的时刻凭空出现，用蹩脚的安慰和土土的情话逗我开心，属于我们的每一个节日，无论多忙，季林都一定会出现。
我军训后胖了一大圈，怎么减也减不掉。
季林送我的裙子也变得不再合身，我崩溃大哭，反应过来时，裙子被我剪了个稀碎。
我捏着碎片，慌张地直掉眼泪，季林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抢我剪刀的动作又凶又急，擦眼泪的动作却温柔。
我怕他生气跟他道歉，季林却把我哄到商场买下一家店铺送给我，公司的资金链差点断裂。
他还向我道歉因为他太穷我才会剪几条裙子就哭。
那时的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直到林溪的出现，彻底粉碎了一切。
林溪看着我，突然说：“还有呢，那会我觉得打耳钉特酷，很想打一个又怕疼，阿林听到了，二话不说就陪我打了两个。”
“阿林人真的特别好，嫂子你跟了他就放心吧哈哈哈。”
下意识地我看向季林的耳廓，耳洞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此刻却分外刺眼。
我闭了闭眼，快崩溃了：“季林，你不是说为了我们下辈子还能遇见，才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谎言？”
季林向前几步，拽住我：“不、不是的，月月你听我。”
“不是吧嫂子，这你也要计较啊？初中那会学校厕所没装门，阿林上厕所还是我给他守着门呢，我们是家人的关系，这都是小事。”
我忍无可忍，指着她骂：“闭嘴，谁让你说话了？”
季林脸色变了，微微侧身拦在林溪身前，一副保护的姿态：“林溪好心帮我解释，月月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第一次对季林感到陌生，“难道要我在你们床边，为你们鼓掌叫好才叫不过分吗？”
“江婉月！”
心头酸涩，我闭上眼：“季林，我真希望没有认识过你。”
说完，我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了。
季林脸色一变，几步追上来：“我……”
“阿林，酒局要迟到啦，你要去哪？”
我笑了笑，挥开他的手：“滚吧。”
“今晚你回家，我们再好好聊聊。”
季林手握成拳，沉声说。
七月的烈阳，我却只觉彻骨冰寒。
季林你不知道吗？我现在就是去婚房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