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烨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参自己。
他依旧自顾自的回想,下一句,写什么呢。
接‘暗’是不是不够押韵,不够朗朗上口。
横柯上蔽,在昼犹暗;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他忽的灵光一现,福至心灵。
接‘昏’字。
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不错,不愧是我。
这边关烨霖为自己的才智洋洋自得,另一边朝堂上却陷入了沉默。
关大人,有人参你一本,那你为何还如此淡定?
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么自信吗?
不愧是你,关烨霖。
这个男人恐怖如斯。
有同僚悄悄怼了下关烨霖,压低声音道:“关大人,有言官参你。”
“你还是给点回应吧。”
关烨霖这才从太虚返回人间。
有人参本官?!
谁啊?
说什么了?
他打起精神,从官员中出列,将双手握着的笏板向前一供,朗声道:“不知那位大人参的下官,可否重复?”
那出头的言官,只得站出来,再次将刚才所说,重复一遍。
关烨霖定睛一看,“原来是袁大人。久仰大名。”
袁大人只觉得锋芒在刺,这关大人为何要如此说话,莫不是有所仰仗。
关烨霖疑惑问道:“袁大人,说下官收受贿赂,可有证据?”
袁大人自毫不退缩,将自己收到的证据一一列出。
第一就直指:关家三少爷关文斌在赌坊欠下三千两的赌债。
袁大人在朝堂上先将关文斌以往做的种种往事,一一道来。
又将昨日顺兴赌坊在关家门口叫骂之事,详细叙述。
听到这,关烨霖神色依旧毫无变化。
袁大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将关家让赌坊五日后来取钱之事道出。
直言若关家,没有银钱,为何要让赌坊五日后再取。
他又问朝堂诸位关家,以关烨霖的身价,要如何攒下这三千两。
关烨霖定是收受贿赂,中饱私囊。
最后,他请求皇上彻查此事。
袁大人虽然一副慷慨激昂,但朝中诸位大臣谁也不是傻子,知道他玩的什么把戏。
这是在偷换概念。
哪位王公大臣家中没有个上千万两银子。
但此计谋毒就毒在,关烨霖能说家中出这三千两给自己儿子赌博吗?
肯定不能。
可他要不还这三千两还就不行!
可他要还了,这贪污的污名就再也洗脱不掉了。
你不说自己是清官吗?不说自己两袖清风吗?
那你哪里来的三千两?
朝中大臣面带怜悯地看向关烨霖,也不知这是得罪谁?
下这样的狠手,连累本人名声不说,连关家百年清誉也不放过。
这是要逼死关烨霖啊!
关烨霖沉默不语,他没什么要说的,该说的昨夜交给圣上的折子就都写清了。
袁大人并不知道此间内情,还以为关烨霖不回话,是无话可说了。
这下,更加来劲,开始冲着关烨霖开炮,什么罪名都往他身上安。
最后,一副大义凌然,请皇上明辨。
坐在皇位上的徽宗面色平静,眸中闪过复杂流光,肃穆问:“可还有要奏者?”
徽宗的表现给了那些心中有鬼胎的人一丝底气,又有几位小官员跳出。
这些人也是要参关烨霖。
他们越说越兴奋,恨不得将其在此咬死。
沉浸在激动中的他们没有注意到,朝堂上逐渐诡异的气氛,
有政治嗅觉灵敏之人,早已经发现此事不对头。
关烨霖这个当事人,如此淡定,当真没有底牌。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翰林院掌院,在朝中人脉发达。
几乎每届科举出仕之人,都要在翰林院走一遭。
真论起来,没人比得他的关系网。
平日里虽看着不声不响,但在文坛地位斐然。
他会对于今天之事,毫不知情?
这其中定时有诈!
关烨霖自然不知那些脑子里一个念头要转十八个弯的大佬,如何想他。
使他淡定的资本很简单,他已经上过折子了。
万一出什么事,也不是自己着急,自会有人着急。
费这份心思,不如想想,下半阙词该如何写更好。
朝堂上的跳梁小丑,依旧在上蹿下跳。
明白人牢牢闭着嘴,低着头,沉默不语。
“够了!”徽宗不冷不淡地喝到。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徽宗天性仁孝,对人宽厚和善,喜怒不表现于外表。
这是他登基几年来少见的在朝堂上发火。
徽宗原是先皇的第六子,其母为李宸妃。
因先皇所宠信的美人刘氏无子,先皇便对外声称徽宗为刘氏所生。
徽宗先被封为庆国公,后进封寿春郡王,讲学于资善堂。
天禧二年,徽宗进封升王。同年九月丁卯日,徽宗被册封为皇太子。
徽宗早年生活在养母刘太后阴影之下,作为一个守成之君,守祖宗法度,性情文弱温厚。
但徽宗知人善用,如今名臣辈出,国家安定太平,经济空前繁荣。
“你们说得事情,朕早就知道了。”徽宗放下大雷。
什么?
皇上竟然早就知道了。
好你个关烨霖,你玩我们!
有的大臣满是了然,怪不得如此淡定,原来早有算计。
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这份心机当真比不过。
有的大臣满心哑然,他竟然早已经有准备。
可恶,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关烨霖,你来重复,昨日折子上所写。”徽宗淡淡道。
关烨霖出列,开口道:“臣泪泣……”
他将昨日所写,一一在朝堂上道来。
他在折子中直言,家中清贫,拿不出三千两,遂上书感恩皇上开恩,允诺朝中大臣可以向户部借钱。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听着这份讲述自己如何苦,如何贫穷,如何不争气的奏折。
要说狠,还是你狠。
这么作践自己吗?
听听,都听听,这是什么话?
从二品大员家中连三千两都拿出,可能吗?
关烨霖会玩,会算计。
我等自愧不如。
各位大臣心中各种佩服,要让他们来,可做不出此事。
关烨霖讲完后,看着诸位王公大臣佩服的表情,满心骄傲。
这些人是在佩服,我这份折子上得巧妙,是吧?
本官也觉得这折子上的妙。
不愧是我,虽说我不涉朝政,当我一反击起来,也是很犀利的!
不是啊,没人觉得这份折子上的妙。
他们只是觉得你太豁出去了。
谁能想得到,关家真的没有这三千两。
这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最高境界吧。
你以为我在第五层,实际上我只在第一层。
徽宗问:“诸位可满意?”
袁大人急忙跪下请罪,只说自己是为朝中风气着想,不想误伤了关大人,实属误会。
按常理来说,关烨霖应该大度表示不计较,哪里料到他却悍然出列。
“臣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