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1937年,淞沪会战。
战火纷飞的沪市街头,到处是断壁残垣和烧焦的尸体。
年仅十五岁的陆远,正跟着家人在混乱中撤离。
路过一处被炮弹炸毁的民房时,他听到了废墟下微弱的哭泣声。
他不顾家人的劝阻,硬是徒手搬开了沉重的砖石和预制板,从下面拉出了一个浑身是血,满脸黑灰,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那时的她,也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只是已经破烂不堪。
他把身上仅有的一块巧克力塞给了她,又用自己的手帕帮她简单包扎了伤口。
最后带着她一起逃亡,在往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江稚鱼成为了陆远的白月光。
只是最终在又一次混乱的战争中,他们走散了,而陆远的父母也死在了鬼子的手里。
“是你?”陆远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少女,也就是江稚鱼,快步跑到他面前,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脸上的擦伤和身上的灰尘,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受伤了……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心疼。
“没事,皮外伤。”
陆远摆了摆手,眼神却越过她,看向门外愈发激烈的战况,“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外面什么情况?”
江稚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用一种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语气快速说道:
“是李云龙团长带队,他们得到情报,说有一批我们急需的物资被扣在了这里。
我们必须马上走,鬼子的反应很快,驻扎在虹口的增援部队最多十分钟就能赶到!”
话音刚落,码头上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远处也传来了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他娘的!小鬼子的援兵来了!快快快!把东西都搬上车!机枪掩护!我们撤!”
李云龙的咆哮声再次传来,这次带上了一丝急迫。
江稚鱼一把拉住陆远的手,她的手掌柔软而温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来!”
她拉着陆远,灵巧地穿梭在仓库的货架之间,从后门冲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后巷,枪声在这里显得有些沉闷,但紧迫感却丝毫不减。
几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战士正守在这里,看到江稚鱼和陆远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大小姐,得手了?”为首的班长问道,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巷口。
“人救到了,我们快撤!”江稚鱼言简意赅。
一行人立刻沿着错综复杂的小巷快速穿行。
陆远这才发现,江稚鱼看似柔弱,体力却相当不错,跑起来脚步轻盈,显然是受过专门的训练。
奔跑中,陆远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李云龙,独立团,1940年……这时间点,百团大战应该已经打响或者即将打响。
独立团此刻出现在沪市,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显然不合常理。
除非……这是为了救自己,或者说,为了救自己背后的‘红星兵工厂’。
他的兵工厂虽然规模不大,但技术绝对是顶尖的。
他改良的步枪和弹药,对于缺少重武器,极其依赖轻武器火力的八路军来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看来,是江稚鱼把自己的情报带给了八路军,而八路军高层也足够有魄力。
竟然不惜派王牌主力团长途奔袭,来上海的鬼子心脏地带搞‘斩首营救’。
这份人情,可欠大了。
“前面就是接应点!”
江稚鱼的声音将陆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从巷子里冲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废弃的铁路货运站台,一列只有三节车厢的蒸汽火车,正静静地停在铁轨上,烟囱里冒出滚滚白烟,发出‘嘶嘶’的声响。
李云龙和孔捷正带着百十号战士,扛着一箱箱的军火,飞快地往车上搬。
“快!快上车!”李云龙看到他们,扯着嗓子吼道。
他满脸硝烟,军装上还破了几个洞,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陆远和江稚鱼在战士们的掩护下,迅速跳上了其中一节闷罐车厢。
紧接着,李云龙和最后一批战士也跳了上来。
“开车!”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火车猛地一震,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然后缓缓地,却又坚定地向前开动。
几乎就在同时,几百名鬼子士兵端着枪冲进了货运站,对着远去的火车疯狂射击,子弹打在铁皮车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车厢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云龙一屁股坐在弹药箱上,从怀里摸出个旱烟袋,装上烟叶,美滋滋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都带着一股打了胜仗的得意。
“嘿,他娘的,过瘾!在小鬼子的眼皮子底下抢东西,比睡女人还过瘾!”他咧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微发黄的牙齿。
孔捷在旁边擦着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个老李,就知道蛮干!这次要不是江小姐的情报准,我们都得搁这儿!”
李云龙嘿嘿一笑,目光转向了车厢角落里的陆远和江稚鱼。
“这位就是陆家的大少爷吧?”他的眼神在陆远身上扫了一圈,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年纪轻轻,有两下子嘛,刚才在码头上,我可看见了,你小子那几枪,打得比我手下那帮兔崽子还准!”
陆远淡淡一笑,“李团长过奖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而已。”
他对李云龙这个人物,有着一种源自后世的特殊情感。
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纯粹的爱国者,一个浑身都是毛病却又让人无比敬佩的家伙。
“说得好!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李云龙哈哈大笑,对陆远的回答显然非常满意,
“我老李就喜欢跟有本事,有种的文化人打交道!不像那个丁伟,一天到晚酸不拉唧的!”
车厢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陆远将目光投向身边的江稚鱼,她正用一块干净的手帕,细心地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和灰尘。
“谢谢。”陆远轻声说道。
江稚鱼的脸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她微微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你……你救过我的命,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
陆远心中一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既然如此,救命之恩,陆某当以身相许?”
江稚鱼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好看的粉色。
她羞得不敢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陆远看着她这副模样,本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江稚鱼还认真了。
这姑娘,也太纯情了。
不过,他心里却感到一阵温暖。
在这个冰冷残酷的战争年代,有这样一份纯粹的善意和情感,实在太过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