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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此刻天還沒亮,外頭靜悄悄的。

魏葵坐在小窗透進來的微光中瞪她:“你怎麼回事?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李絮睜大眼睛一看,好傢伙,她不知何時已越過二人間的“楚河漢界”,都快將魏葵擠到牆裡了,手裡還拽著魏葵的棉被一角死活不肯放!

她自己那床被子卻不知何時,被她滾著滾著壓到身下,變成了褥子。

李絮訕訕一笑,馬上鬆手:“咳,這不是太冷了嘛,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天可憐見!

李絮上輩子從小到大就是自己一個人睡,極少跟人同睡一床。尤其是畢業後,她更是一人獨享大床,早已習慣滾來滾去,上半夜睡一邊,下半夜再睡另外一邊。連枕頭都要特地買兩個不同的,一個蕎麥殼硬枕,一個記憶軟枕,隨時可以根據心情需要換一種睡法,簡直爽歪歪!

如今突然跟魏葵擠一張不到一米五的小床,還是如此破舊簡陋的硬板木床,短時間內她肯定是適應不了的。

魏葵困得很,抱怨過又躺下,打算抓緊時間補覺。

不料,李絮雖然鬆了手,卻沒老實滾回外側去,還大大方方提議:“表妹,你冷不冷?我有點冷,剛剛就是被凍醒的。要不,咱們將兩張棉被疊一起睡?我看這被子還挺大的,咱倆都瘦,擠一擠肯定沒問題。”

魏葵雖然不喜這個表姐,但說實話,她的被子也不厚,睡著確實有點冷,入冬後還會更冷。王氏讓她們一起睡,主要就是因為屋子不夠,棉被也不夠,想讓她們一起取暖。可惜,她和表姐相看兩相厭,隔三差五還會拌嘴,早早就同床異被了。春夏還好,秋冬就有些難熬。

因為腦子有點迷糊,身體對溫暖的渴望超過了對錶姐的不喜,魏葵就勉強同意了。

“行吧,但你不能再搶我被子,不然還是分開一人一個被窩。”小姑娘不放心地討價還價。

李絮老臉一紅,應下後就歡歡喜喜將兩張被子抖開。

兩個小姑娘擠在一塊,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短,也不怎麼沉,李絮便有意識控制著自己不要亂動,從頭到尾保持著木乃伊睡姿,魏葵對此表示滿意。

清早兩人幾乎同時醒來,大眼瞪小眼,魏葵有點不自在,李絮倒十分坦然。

反正是嫡親表姐妹,睡一張被子有什麼尷尬的,總比凍病了強。魏家這麼窮,可沒有銀子給她們看大夫抓藥。

見魏葵猶豫著想說什麼,李絮當機立斷,真誠無比地拉著表妹的手,把這道理絮絮叨叨說了一遍,並把一起睡這件事拔高到為魏家財政著想、為魏渠讀書趕考、為魏家光耀門楣著想。

魏葵能說什麼,當然只能捏著鼻子應下。畢竟,要是拗著不答應好像就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似的……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她總覺得表姐好像有點不對勁。

還是一樣的厚臉皮,但,現在的厚臉皮跟從前又有所不同。從前的厚臉皮多半是偷吃躲懶什麼的,但現在,厚臉皮則體現在張口就來的奇奇怪怪道理上了。

還有就是,表姐居然會主動要跟她擠一起睡!

她可還記得,之前表姐提出分被子睡的理由就是,她不愛洗澡,身上有味兒,表姐受不了。

當時她聽了那話氣得不行,哭著找王氏告狀。只是家裡就那麼幾間屋子,她總不能逼著王氏把表姐趕去睡雜物間吧?別說村裡人會怎麼指點,就是她爹肯定也不能同意。

東屋的兩間住著她三個兄弟,之前是大哥單獨一間、二哥小弟睡一間,因為爹孃說讀書要清淨。不過,自從大哥去縣學讀書,一個月就回來三天,小弟就搬過去睡大哥房間了,只逢休沐日跑回去繼續跟二哥睡。最近二哥去學藝不在家,大哥小弟倒是舒坦得很,可以一人睡一間,魏葵羨慕得很,卻也知道自己不好開口要求一樣的待遇。

唉,好在表姐大了,沒準明年就嫁出去了,再忍忍吧,她總能等到自己睡一間屋的。

等李絮出去梳洗,魏葵下意識抬手嗅了嗅腋窩,又摸了摸數日未洗過的頭髮,跟平時沒啥不同,心情就有點複雜。

表姐怎麼突然不嫌棄她了?莫不是因為今年冷得早,顧不上嫌棄?

小姑娘想心事之時,灶間已經白煙嫋嫋,鍋裡依舊翻滾著黃黃的粟米粥,一旁的小砂鍋裡也煎上了藥,藥香氤氳,都是習慣性起最早的王氏的功勞。

李絮聽豬圈那頭哼哼唧唧得歡,知道王氏還沒來得及餵豬,忙主動去鍘豬草。

把昨天早上做過的活兒重新做一遍,她動作比昨日利索不少,很快就能抽身出來洗漱,又去菜地澆菜。

灶間的王氏看在眼裡,只挑挑眉,沒說什麼。倒是魏廣仁又誇了外甥女兩句,還不著痕跡偷瞄妻子臉色。

一家子吃過簡單早飯,魏廣仁帶著魏鯉去學塾,王氏也出了門。

秋收過後,魏家又種了些豆子,現在已經出苗了,得過去除草澆水施肥什麼,趕在年底前收一茬,再種冬小麥。

見李絮這般殷勤表現,又思及昨晚丈夫說的外甥女做手工掙錢大計,王氏不好意思硬拉著她下地。但放她自己在家陪著魏渠,她也不放心。最後想想,索性讓她和魏葵都留守家裡,省得孤男寡女的鬧出什麼事來。

反正,那十來畝地她一個人勉強也忙活得過來,這幾天也就需要澆點水罷了。

母女連心,魏葵哪裡不知王氏的擔憂,不必後者叮囑,便抱著針線笸籮坐到東屋門口,守著她大哥不放。

看小表妹嚴陣以待坐在東屋簷下做針線的模樣,李絮心中好笑,乾脆也背上揹簍出門。

這附近山裡的野果樹不少,她準備再去薅一波酸橙果,順便看看有沒有其他能吃的野果撿漏。

來到魏家兩日,這簡陋的伙食吃得她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吃不上肉,吃點果子也湊合。要是再晚點,過了季,山裡的果子可就要掉光了。

她走得瀟灑,倒讓魏葵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赧然。

魏渠今天醒來已經不怎麼燒了,只是還有些鼻塞咳嗽,說話嗡嗡嗡的,身體也有些乏力。魏廣仁昨天就託人進城去縣學幫他請假了,如今看來,至少得吃完這三天的藥,看情況才能回去上學。

他不敢出來,怕吹了風再度受寒,只窩在東屋裡頭看書,門也關著,只開了條細細的窗縫透氣。

讀書閒暇之餘,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窗縫外的圓簸箕上。

青綠外皮的小果子從中間橫切成兩半,從昨日下午開始就整齊排列著曬太陽,橫剖面的果肉漸幹,果皮也出現發皺趨勢,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新香氣。

每每倦了,湊過去深吸一口,頗能提神醒腦。

作為一個讀書人,魏渠自然知曉“南橘北枳”的典故,也猜得出來這種果子多半就是書上說的枳果,可它有什麼用處,他就一概不知了。

此刻,他能想到的就是:莫非表妹採集這些果子、又特地放在他窗下,是專門幫他高效讀書的?

魏渠心中微動,無聲一嘆。

他對錶妹無意,如果表妹一直像過去那樣胡攪蠻纏,他拒絕起來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可若換做這般“潤物細無聲”的關懷,他不免有些躑躅,總覺得虧欠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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