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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色吞没了皇城的轮廓,只留下几点疏星和冰冷的月光。

长街寂静,唯有岳凉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十名金吾卫甲胄铿锵,腰刀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规律的金属颤音。

这声音,在深夜的京城里,比任何更夫的梆子声都更让人心惊。

为首的赵龙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得极有章法,他身后的士兵也同样如此,十个人的队伍,走出了一支军队的气势。

岳凉走在中间,身上还穿着那件家常的便服,与周遭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

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就这么一步步地走着。

他要让所有还没睡的人,都听见这阵脚步声。

户部衙门到了。

巨大的朱漆门紧闭,门前两只石兽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门口值夜的两个小吏缩在门洞里打盹,被这阵脚步声惊醒,探出头来。

“什么人!夜闯朝廷衙署!”

其中一个小吏壮着胆子喝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赵龙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挡在岳凉身前。

“金吾卫奉旨办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金吾卫。

奉旨办案。

两个小吏的酒意和睡意,瞬间被吓得无影无踪。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骇。

“敢问是哪位大人,可有凭证?”

另一个小吏还算镇定,按着规矩发问。

岳凉从赵龙身后走出。

“御史中丞岳凉,奉陛下口谕,前来封存户部账册。”

他从袖中取出那卷黄色的绢帛,在两个小吏面前展开。

圣旨上的龙纹和玉玺朱印,在火把的光芒下,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两个小吏腿一软,当即跪了下去。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岳大人恕罪!”

“开门。”

岳凉只说了两个字。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

一个小吏磕着头,声音发颤。

“衙门封印,需有尚书大人的手令才能开启,小的们不敢擅自做主。”

“你的意思是,本官手里的圣旨,不如你们尚书大人的手令?”

岳凉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这话里的分量,却压得两个小吏头都抬不起来。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开门。”

“大人,您行行好,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小的。何尚书治下极严,我们要是违了规矩,明天就会被扒掉这身皮啊。”

赵龙的眉头皱了起来,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岳凉抬手,制止了他。

“去,把你们何尚书请来。”

他转向赵龙。

“赵校尉,你带人守住这里,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

赵龙应声,十名金吾卫立刻散开,分列衙门大门两侧,刀已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剩下的那个小吏连滚带爬地跑进了衙门深处。

岳凉就这么站在门口,不言不语,静静等待。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衙门内传来。

户部尚书何晏,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寝衣,外面胡乱披着一件官袍,在一众属官和家丁的簇拥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何晏年近六十,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被打扰清梦的愠怒。

他看见门口的金吾卫,看见了站在正中的岳凉。

“岳中丞,这是何意?”

何晏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深夜带兵围堵朝廷重地,你想造反吗?”

好大一顶帽子。

岳凉笑了。

“何大人言重了。”

他将圣旨递了过去。

“下官是奉旨办事。”

何晏身边的侍郎接过圣旨,展开给何晏看。

何晏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那股子愠怒,转为了惊疑。

“封存账册?彻查亏空?”

他把圣旨还给岳凉,语气变得凝重。

“岳大人,你可知户部府库的账册,牵连多广?岂是说封就封的?”

“下官知道。”

岳凉的回答干脆利落。

“正因牵连甚广,才要即刻封存,以免有人通风报信,销毁罪证。”

“放肆!”

何晏厉声喝道。

“你这是在说本官监守自盗吗?”

“下官不敢。”

岳凉躬了躬身。

“下官只是在执行陛下的旨意。圣旨上写得清楚,‘若有违误,一体问罪’。何大人是想违抗圣意,还是想和下官一起去陛下的御书房里,喝杯茶聊一聊?”

他把“一体问罪”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何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没想到,这个新上任的御史中丞,竟然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这哪里是来查案的。

这是揣着圣旨来抄家的。

“岳凉,你不要以为有陛下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何晏压低了声音,话里透着威胁。

“京城的水,深得很。年轻人,不要走错了路,淹死了自己。”

“多谢何大人提点。”

岳凉抬起头,直视着何晏。

“不过,陛下赐臣此差,还另外赐了一样东西。”

他缓缓将手伸向腰间。

何晏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看见了。

那是一口剑。

剑鞘古朴,剑柄上镶嵌的宝石在火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

尚方宝建!

何晏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宦海沉浮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这口剑,他只在故纸堆和传说里听过。

皇帝疯了?

他竟然把这东西,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有了这东西,岳凉就不是御史中丞了。

他是钦差,是皇帝的意志本身。

别说封一个户部衙门,就是当场砍了他这个二品尚书,也只是一道奏折的事。

何晏额角的青筋跳动着。

他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今晚若是不开这个门。

明天,岳凉就会提着他的头,去开这个门。

“来人。”

何晏的声音,干涩沙哑。

“开门。”

他身后的官员们一片哗然。

“大人,三思啊!”

“尚书大人!”

“闭嘴!”

何晏猛地回头,用一种几乎要吃人的神情瞪着自己的下属。

“本官说,开门!”

那两个值夜的小吏,抖着手,取下门闩,拉开门栓。

“嘎吱——”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深夜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缓缓打开。

一股陈腐的墨香和纸张的味道,从门后涌出。

岳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迈步走了进去。

他经过何晏身边时,停顿了一下。

“何大人,今晚要辛苦你了。”

“你……”

何晏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

“把所有与四大家族相关的账册、借据、税单,全部搬到正堂来。”

岳凉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响。

“一本都不能少。”

他走到正堂,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位上。

那个位置,通常是何晏坐的。

赵龙带着金吾卫,控制了衙门各处要道。

户部的官员们,被勒令全部回到自己的值房,不许走动,不许交谈。

一本本落满了灰尘的账册,被小吏们从库房里搬了出来,堆在岳凉面前的空地上。

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何晏站在堂下,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年轻人。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年轻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何晏忽然觉得,大顾王朝的天,可能真的要变了。

岳凉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吹开上面的灰尘。

【太康元年,贾府,向国库支借白银三十万两,以东城福禄街当铺为抵。】

他翻开下一本。

【景平四十五年,荣国公府,拖欠上缴皇庄田租,共计白银一万三千两。】

再翻一本。

【景平四十二年,王家,以修缮祖宅为名,向工部支取楠木三百根,至今未还。】

每一笔,都触目惊心。

每一笔,都是勋贵们趴在国库上吸血的罪证。

岳凉的指尖划过那些泛黄的纸页。

他能感觉到,这薄薄的纸张后面,是多少民脂民膏,是多少被掏空的国本。

“何大人。”

他头也不抬地开口。

何晏的身子僵了一下。

“岳大人有何吩咐。”

“算盘。”

岳凉吐出两个字。

“今晚,我要让整个京城,都听到算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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