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这个破箱子避之不及时，杜林却举起了手。
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坚定。
“一百美金。”
杜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样子。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比刚才更加响亮的哄笑声。
“哈哈哈，这小子是第一次来吧？”
“一百美金？他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白菜吗？”
“连行规都不懂，就敢来玩拍卖？”
“年轻人，这里的起拍价只是个形式，真正的厮杀都在后面呢！”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白人壮汉，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但那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杜慧青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手在底下使劲掐着杜林的腰。
“哥！你干嘛啊！”
“丢死人了！”
杜林却像是没感觉到疼，也没听到周围的嘲讽。
他的眼神依旧锁定在那个蓝色货箱上，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示敌以弱。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策略。
只有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不懂行的愣头青，他才有机会用最小的代价拿下这个五级宝物。
拍卖师比德尔显然也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有傻子上钩，总比流拍要好。
“一百美金！这位年轻的先生出价一百美金！”
“还有没有人加价？”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坐在前排，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懒洋洋地举了举手里的号牌。
“一千美金。”
他甚至都没正眼看那个箱子，仿佛只是为了纠正一下杜林这个“错误”的出价。
“喔！一千美金！现在价格来到了一千美金！”
比德尔的语调立刻高昂了起来。
这才是仓储拍卖该有的节奏。
“一千五百！”
“两千！”
“三千！”
刚才还在嘲笑杜林的寻宝人们，此刻却纷纷上场。
他们当然不是看上了那个破箱子。
他们只是在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在这里，每个集装箱都有一个不成文的心理价位，哪怕是垃圾，也有垃圾的价值。
他们互相抬价，既是试探对手的底线，也是在维护这个圈子的“规矩”。
价格很快就飙升到了五千五百美金。
出价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两三个经验老到的寻宝人在互相拉扯。
而始作俑者杜林，则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在这些老油条眼里，那个出价一百美金的菜鸟，早就被淘汰出局了。
“五千五百美金一次！”
“还有没有人更高？”
比德尔环视全场，准备落锤。
杜慧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哥，幸好你没跟着叫。”
“这群人太疯了，一个破箱子都能炒到快六千美金。”
她的话音未落。
杜林再次举起了手。
这一次，他的脖子都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六千八百美金！”
他用尽全力嘶吼出这个数字，声音都有些破音。
整个仓库，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第二次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但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嘲弄。
而是震惊。
疯子。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同时冒出的词。
一个被现场气氛冲昏了头脑，完全失去理智的愣头青。
刚才还在竞价的几个老寻宝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退意。
和这种人较劲，没有任何意义。
天知道他下一秒会喊出什么离谱的价格。
为了一个不值钱的破箱子，不值得。
他们纷纷摇着头，放下了手里的号牌。
“哥！你疯了！”
杜慧青的尖叫声在他耳边响起，她一边举着手机录像，一边用力地摇晃着杜林的胳膊。
“你清醒一点！”
“我刚才在网上查过了！这种废弃货箱里的破衣服，就算按斤卖，最多也就值七千美金！”
“再加价我们就要赔钱了！”
她的声音很大，充满了真实的焦急，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原来是提前做了功课，算好了最高价。
但这依旧是菜鸟行为。
谁会顶着最高价去买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嘿，小姑娘，别拉着你哥哥。”
“年轻人嘛，有点激情是好事。”
众人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一个体型肥硕的黑人，脖子上的金链子比大拇指还粗。
十根手指上戴满了亮闪闪的戒指。
他就是寻宝人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黑胖子”。
晃了晃他那肥硕的脑袋，看向杜林，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一万美金。”
他轻描淡写地报出了一个新价格。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黑胖子不是对箱子有兴趣，他就是在故意找茬。
他要逗弄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亚洲小子。
杜慧青的脸都白了。
“哥，别……别跟他争了，他就是个疯子！”
杜林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双眼赤红地瞪着那个黑胖子。
“一万一千！”
他的表演已经进入了佳境，每一个毛孔都在诠释着“上头”两个字。
“呵呵，有种。”
黑胖子被逗乐了，他慢悠悠地伸出两根手指。
“一万两千。”
“一万三千！”
“一万五千！”
“一万七千！”
杜林像是疯了一样，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黑胖子每报一个价，他就立刻跟上。
价格，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路飙升到了一万七千美金。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废弃货箱应有的价值。
这不再是竞拍，而是两个疯子之间的意气之争。
“哥！求你了！别再叫了！”
杜慧青快要急哭了，她死死地抱住杜林的胳膊，试图阻止他。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再叫下去，我们就真的血本无归了！”
杜林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黑胖子，像是要用眼神杀死对方。
他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沉默。
足足过了十几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数字。
“一万九千美金！”
喊出这个价格后，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他看着黑胖子，用沙哑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这是我的底线。”
“有本事你就再加。”
黑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刚。
一万九千美金？
去买一箱子可能连七千美金都卖不到的破烂？
他又不傻。
他只是想找点乐子，羞辱一下这个新人，可没想当这个冤大头。
“哼，疯子。”
黑胖子轻蔑地啐了一口，耸了耸肩，坐了回去。
他放弃了。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赢了。
他成功地让这个亚洲小子，用一个愚蠢至极的价格，买下了一堆真正的垃圾。
周围的寻宝人也纷纷向杜林投来看白痴的目光。
花一万九千美金买个教训。
这学费，可真够贵的。
“一万九千美金一次！”
“一万九千美金两次！”
“一万九千美金三次！”
“成交！”
比德尔兴奋地一敲手里的木槌，声音响亮。
“恭喜这对兄妹！七号集装箱，归你们了！”
“砰！”
木槌落下的声音，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杜慧青的心上。
杜慧青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完了。
全完了。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连手里的手机都有些拿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