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之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玄色外袍上属于帝王的独特气息，将赵栩包裹。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温暖。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困意和饥饿感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但他不敢睡。
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身体僵硬，动作生疏，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一个细微的颠簸，嬴政的手臂下意识收紧。
赵栩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
金大腿虽好，但也是真的要命。
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扮演好一个无害、乖巧、惹人怜爱的婴儿。
车帘被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
一个背着药箱、须发半白的老者，在蒙毅的陪同下，躬身爬了进来。
他跪在地上，头颅深埋，连大气都不敢出。
“臣，太医令夏无且，拜见陛下。”
嬴政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的注意力，依然在怀里的小东西身上。
小东西不哭了，也不笑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窝着，小手还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那份全然的依赖，让嬴政的心情愈发舒缓。
“给他看看。”
命令简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夏无且的身体抖了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给陛下怀里的婴儿看诊？
这简直比给陛下本人看诊还要命。
万一碰坏了，万一惊扰了，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他不敢起身，就那么跪着，膝行几步，凑到近前。
“陛下，请容臣……”
他想说请陛下将婴儿放下，但他不敢。
嬴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将怀里的赵栩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整个暴露在夏无且面前。
“看。”
一个字，堵死了夏无且所有的退路。
夏无且只能颤抖着伸出手，准备为赵栩诊脉。
可婴儿的手腕太细了，他根本不敢用力。
三根手指搭上去，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脉搏。
夏无且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这婴孩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那么久，恐怕早已寒气入体，五脏受损，已是风中残烛。
陛下现在一时兴起，若是这孩子死在他手上……
他越想越怕，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
赵栩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吓瘫的老头，内心一阵无语。
大哥，你倒是用力啊。
再这么摸下去，我没病也要被你吓出病来了。
他索性主动配合，将自己的小手腕往老头的指尖送了送。
夏无且感觉到那小小的触碰，定了定神，终于集中精神，细细感受脉象。
咦？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
这脉象……
沉稳有力，节律清晰，完全不像是一个刚从河里捞出来的婴儿。
非但不虚弱，反而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怎么可能？
他不信邪，又换了一只手。
结果还是一样。
他又翻开赵栩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检查了一下口腔和四肢。
越检查，他脸上的困惑就越深。
除了身体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之外，这个婴儿健康得不可思议。
心跳，呼吸，反应……所有的一切都远超寻常婴儿。
这哪里是被抛弃的弃婴，分明是天生神力的仙童。
“如何？”
嬴政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夏无且的震惊。
夏无且一个激灵，连忙叩首。
“回陛下，此子……此子天赋异禀，体魄强健，虽受了些寒气，但并无大碍。臣开一副驱寒的方子，温养几日便可。”
他不敢说得太玄乎，只能归结于天赋异禀。
嬴政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嗯。”
他摆了摆手。
“下去吧。”
“诺。”
夏无且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车驾。
车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蒙毅看着嬴政怀里的婴儿，欲言又止。
他跟在嬴政身边多年，深知这位帝王的性情。
多疑，冷酷，凡事都以帝国利益为先。
可今天，他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
这太反常了。
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车厢里，却格外清晰。
嬴政和蒙毅同时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赵栩的肚子。
赵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
太丢人了。
在千古一帝面前，肚子叫了。
他饿了。
身体的本能让他张开嘴，准备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需求。
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不能哭。
哭了就不“特别”了。
他憋着一口气，小脸涨得通红，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嬴政。
嬴政的心又被触动了一下。
“饿了。”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看向蒙毅。
蒙毅立刻会意，躬身道：“陛下，臣这就去附近村落寻一妥当的妇人来。”
寻找乳母，这是最正常的处理方式。
然而，嬴政却拒绝了。
“不必。”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赵栩的脸颊。
“外人，不干净。”
帝王的猜忌心，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谁知道那些六国余孽会不会在乳母身上做文章？
下毒，或者别的什么。
他不能冒这个险。
蒙毅愣住了。
不用乳母？
那怎么喂？
总不能让一个婴儿跟着他们吃干粮吧？
车厢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僵局。
赵栩的肚子又叫了一声。
这次更响。
【叮！检测到宿主处于饥饿状态，生存受到威胁】
一道信息流突兀地出现在赵栩脑海。
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一种温和又带着点调侃的意念。
【新手求生指南已开启】
【方案一：放声大哭，利用婴儿本能博取同情。成功率：70%。风险：可能因哭闹过度被视为不祥，好感度降低】
【方案二：继续保持安静乖巧。成功率：50%。风险：可能被饿晕过去，导致身体机能受损】
【方案三（隐藏选项）：展现你与众不同的一面，引导“饲养员”找到正确的喂食方法。成功率：未知。风险：未知】
赵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方案三。
风险越高，回报越大。
他要的不是一顿饱饭，而是独一无二的地位。
可怎么引导？
他现在只是个婴儿，话都说不了。
嬴政也在思考。
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取些羊奶来。”
军中常备有牛羊，取奶不是难事。
很快，一名内侍端着一个温热的玉碗走了进来。
碗里是乳白色的液体，还冒着热气，带着一股浓郁的膻味。
赵栩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上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羊膻味。
但现在，他没得选。
问题是，怎么喝？
用碗直接灌吗？会呛死的。
嬴政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看着玉碗，又看了看怀里小小的婴儿，陷入了沉思。
周围的内侍和蒙毅，全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打扰。
整个大秦，恐怕也只有这个小婴儿，能让始皇帝陛下如此费心了。
赵栩知道，机会来了。
他伸出小手，没有去抓玉碗，而是抓向了嬴政腰间佩戴的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质地温润的龙纹玉玦。
他抓住玉玦，然后张开没有牙的小嘴，啊呜一口，含住了玉玦的下端。
他开始吮吸。
虽然什么也吸不出来，但这个动作的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了。
空气再一次凝固。
蒙毅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个婴儿……是在教陛下该怎么喂他？
嬴政也怔住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吮吸着他的玉佩，一双黑亮的眼睛还时不时地瞟向那碗羊奶。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不是寻常婴儿的本能。
这是……智慧。
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清晰的思维和表达能力。
嬴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一直以为，这孩子只是不怕他，亲近他。
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
上天……当真是赐给了他一个神童。
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缓缓抽出被赵栩吮吸得湿漉漉的玉玦，递给一旁的内侍。
“照此物，制一器皿。”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要快。”
“诺！”
内侍领命，捧着玉玦飞奔而去。
车驾外的工匠营立刻忙碌起来。
没过多久，一个用软玉打磨而成，形状类似于后世奶嘴的器物，被呈了上来。
玉器的一端连接着一个装满羊奶的小皮囊。
嬴政亲自接过，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玉嘴送到了赵栩的嘴边。
一股带着膻味的温热液体，流入了赵栩的口中。
难喝。
但能活命。
赵栩闭上眼睛，努力地吮吸起来。
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满足地喝着奶，嬴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转瞬即逝，却被一旁的蒙毅看得清清楚楚。
蒙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来历不明的婴儿，恐怕要成为大秦帝国一个无人能及的变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