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极淡、极清冽的气息，像是冬日雨后被阳光晒过的柑橘皮，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甘苦，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他周身那由雪松和冷冽空气构筑的屏障。
顾砚深握着钢笔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就在这一刹那，苏青妩伸出了手。
那只手白皙得晃眼，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
它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目标精准地探向他微屈的左臂手腕处——那枚位置略显歪斜的铂金袖扣。
冰凉的指尖，极其短暂地、几乎只是错觉般，擦过了他手腕内侧裸露的一小片温热皮肤。
顾砚深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一种被侵犯领地的警觉感如同细微电流般窜过脊椎。他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骤然聚焦在近在咫尺的女人脸上。
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被打扰的不悦，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
四目相对。
苏青妩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映出的自己：一张足以用“祸水”来形容的脸。眉眼秾丽得近乎张扬，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唇瓣饱满，此刻却偏偏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懒散。
她甚至能看清他深潭般的瞳孔深处，自己那抹过于鲜艳的唇色。
苏青妩来到原主身体后，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都更接近苏青妩本人，以前的苏青妩作为刚毕业的大学生，青涩、清纯，和周清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现在的苏青妩美艳、慵懒，让人移不开眼，和周清毫无相似之处。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畏缩。指尖灵巧地捏住那枚微凉的铂金袖扣，轻轻一拨，将它重新归位到完美无缺的角度。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那双顾盼生辉的眼，迎上顾砚深冰冷锐利的审视。
红唇微启，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介于慵懒与清冽之间的质感，清晰地敲碎了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顾总，”她顿了顿，目光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无辜，“您的袖扣，刚才好像有点歪了。”
阳光透过巨幅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泼洒在她身上，为她秾丽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也将她身上那股清冽微苦的柑橘气息烘托得更加清晰。
那气息蛮横地钻进顾砚深的鼻腔，像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敏锐的神经末梢。
办公室内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空气凝滞得能听见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沉的轨迹。
顾砚深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手术刀，精准而缓慢地切割着眼前这张过分昳丽的脸庞。
从她浓密卷翘、此刻正微微颤动、像蝶翼般的睫毛，到她挺直鼻梁下那张色泽饱满、形状完美的唇。
那唇上没有任何刻意的笑意，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所当然的平静。
他的喉结，在西装挺括领口的束缚下，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细微的动作被光影捕捉，又迅速隐没于他冷硬的下颌线条之后。
“苏秘书。”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像裹挟着西伯利亚寒流的冰层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冻人的重量，“你很闲？”
冰冷的质问，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审视和不耐。
「完了完了完了！宿主！他生气了！冷气指数爆表了！好感度要跌穿地心了！」
系统666在她脑子里疯狂拉响警报，电子音调飙成了尖利的啸叫，
「快道歉！快解释！快说你是为了总裁形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苏青妩心底嗤笑一声，对这坑货系统的聒噪充耳不闻。道歉？解释？她苏青妩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为“好心”低头这一项。
她非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迎着顾砚深那几乎能冻裂钢铁的视线，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整理袖扣的手。
指尖甚至还残留着他西装袖口冰凉的触感和那丝极其短暂却无法忽视的皮肤温热。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略带点无辜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胆大包天的举动不过是替他掸了掸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抱歉，顾总。”她开口，声音清泠，听不出半分惶恐，“只是觉得，细节完美，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这话说得既像恭维，又像陈述事实，让人挑不出错处，却也没多少诚意。
顾砚深眸色更深，冰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刮过，仿佛要在那平静的表象下挖出点别的东西。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周身的气压又沉凝了几分，足以让普通人心胆俱裂。
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
这是一个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指令：你该消失了。
苏青妩识趣地敛目，正准备转身退开，扮演好一个安静的花瓶秘书——至少暂时如此。
“这份，”顾砚深冰冷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他依旧没有抬头，钢笔的金属笔尖点了点桌上另一份单独放置的文件夹，发出沉闷的“笃”声，
“录入系统，存档编号S-734。”
一份枯燥、机械、毫无技术含量的录入工作。如同打发一个碍眼的物件。
苏青妩脚步一顿，看向那份文件。很厚，封面是冷冰冰的“第三季度市场数据汇总分析（终版）”。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文件夹封面。
「宿主！机会！表现你工作能力的机会来了！让他看看你不是花瓶！」系统666立刻原地复活，打鸡血般喊道。
苏青妩没理它。她拿起文件，目光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扫视一圈。
顾砚深的办公桌是禁区，旁边倒是有一张稍小的助理桌，上面除了电脑空无一物，显然是给她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