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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阮國舅的府邸位於城東,貫穿了整整三條街,遠遠的就能感受到莊嚴肅穆,阮國舅大名阮思辰,是當今皇后阮思思的兄長,兩人的父親是護國大將軍阮燁。

阮燁在外鄭守邊疆,他的女兒在內母儀天下,所以連帶著阮國舅的身份也是水漲船高,想討好他的人數不勝數,更何況他家兵權在握,更是風光無限。

在赴宴的路上,溫庭玉神色怏怏,看起來興致並不高。

虞嬌棠今日起的很早,六七個婆子伺候她沐浴更衣,綰髮描眉,她今日穿的一襲雲煙色天鵝絨長裙,淺杏色銀紋繡百蝶度花的上衣,只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寬大些,腰身緊收,梳簡單的隨雲髻,髮間插著一支流蘇珠釵,巧笑倩兮,美目盈盈。

為了配合她的穿著,溫庭玉繫了和她上衣同色的腰帶,中間鑲著一顆雪白的羊脂玉。

從上了馬車,溫庭玉一言不發,虞嬌棠擔憂詢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溫庭玉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別過臉沉思,不再理會虞嬌棠。

虞嬌棠不知所措的撐著下巴,這也……太反常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了許久,才到阮府。兩人來的遲了些,等小廝領著他們落座的時候,滿堂的賓客已坐了大半,阮國舅和他的妻子蘇水韻還未到場。

溫庭玉目光一一掃過眾人,多數都是朝堂上的熟面孔。眾人見溫庭玉出席,先是一怔,隨即想到許是溫庭玉為了攀附阮國舅的權勢才來赴宴,心中不禁對他的鄙夷更甚。

見他身邊跟著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得知她就是相府那位李代桃僵的庶女,再聯想到她的悲慘境遇,更是心道可惜。

不過溫庭玉雖聲名狼藉,但那張臉可是好看的無可挑剔,兩人坐在一起,竟平分秋色之勢,一個清冷似月,一個嬌豔如陽。

阮府的婢女端來了茶果點心,虞嬌棠矜持起來,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兩人正對面坐著的一對夫妻,男子衣著低調卻不失華貴,眉如遠山,目光深沉,而坐在他旁邊的妻子仿若弱柳扶風,楚楚可憐,是個病美人。

從一進來,男子的眼神就一直停留在溫庭玉身上,虞嬌棠不禁對他的身份頗為好奇。

溫庭玉:“戶部尚書,顧楓州。”

鄰桌油頭粉面的男人。

溫庭玉:“禮部侍郎,阮寶臨。”

虞嬌棠疑惑:“也姓阮?”

溫庭玉:“阮國舅的表弟,坐在他旁邊的是當今聖上的弟弟,燕王蕭澤。”

蕭澤見虞嬌棠在看他,笑著朝著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虞嬌棠對這位燕王蕭澤略有耳聞,他和當今聖上蕭何是同胞兄弟,性情溫潤,相貌清俊,但不知為何,已經二十有五,卻至今未娶。

虞嬌棠收回目光,看來今日出席的都是朝中重臣,虞嬌棠環顧四周,見自己爹爹虞季清並未出席,也是,他對這種場合應當是不感興趣的。

溫庭玉不厭其煩的回答她的問題,兩人耳鬢廝磨了許久,在外人看來,和普通的新婚夫妻一般無二。

突然,一道醉醺醺的聲音打破了喧鬧的環境,坐在鄰桌的阮寶臨,喝的面頰通紅,舉著酒杯笑道:“溫大人真是豔福不淺吶。”

霎時間,整個宴廳安靜了下來,無一人說話,眾人的目光徘徊在溫庭玉,虞嬌棠,阮寶臨三位當事人身上。

心道真是一齣好戲。

朝中對溫庭玉抱有敵意的人大有人在,不過都忌憚他受皇上器重,雖私下抱怨,卻從沒有人敢當面如此挑釁他。

他是宦官,何以享豔福?

溫庭玉面色如常,虞嬌棠卻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空氣的變冷,迎著各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握住了溫庭玉藏在桌下涼的滲人的手。

溫庭玉別過臉看向她,四目相對,溫庭玉並沒有抽回,虞嬌棠只覺得一股血氣衝上了臉頰,耳垂迅速變得滾燙,就連心臟也快速的跳動起來,這可是兩人第一次有肌膚之親。

溫庭玉的手很涼,卻觸感細膩,骨節分明,就像是在摸一塊冰涼的寶玉。

虞嬌棠剋制住情緒,目光從容的一一掃過在座各位的臉,淡淡的笑道:“謝阮大人誇獎,我家夫君待我很好。”

“寶臨,你僭越了。”

說話的是從外面走來的男子,身穿暗青色窄袖蟒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面如冠玉,氣度不凡。

虞嬌棠心想,這人應該就是阮國舅了。

阮思辰表情激動,快步走到溫庭玉面前拉住他的手,說:“庭玉,你能來,我和阿韻都很高興,這麼多年,你一直不肯見我們。”

溫庭玉不動聲色的抽回自己的手,神色冷淡:“阮大人,言重了。”

聞言,阮思辰轉頭看向阮寶臨,語氣威嚴:“溫大人是我請來的客人,對他不敬就是對我不敬,不知寶臨你對我是有什麼意見嗎?”

阮寶臨能有今日,完全是倚靠的阮家的功勞,可他今日喝了酒,再仗著和阮思辰的血緣關係,言辭不禁大膽起來:“表哥,我可是你弟弟,還比不過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

外人?

阮思辰垂下眼瞼,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原來,當年鎮北侯溫賢和護國大將軍阮燁兩人是生死之交,溫庭玉跟阮思辰自幼一起長大,十幾歲的年紀,風華正茂,恣意張揚,被並稱為“京都雙絕”。

後來在一次宮中舉辦的桃花宴上,兩人結識了由當今太后親自撫養長大——已故的和親王之女——蘇水韻,三人志趣相投,成為至交好友。

同年秋天,先帝身體抱恙,邊關蠻夷侵犯,阮思辰跟隨父親阮燁北上殺敵,征戰沙場三年,凱旋而歸,夕陽餘暉下,他騎著高頭大馬,睥睨一切,抬眼望去,兩側街道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隊伍行至宮門,他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溫庭玉,他穿著宦官服飾,神色清冷,手裡攥著黃色的聖旨,孤身一人站在宮門前。

三年不見,溫庭玉長高了不少,也比以前更加清瘦。

溫庭玉的眼裡並沒有故人重逢的喜悅,他喚他:“阮將軍。”

阮思辰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猝不及防,他急忙翻身下馬,抓著溫庭玉的肩膀,詢問道:“你為何在此?”

溫庭玉的語氣淡淡,像是在闡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侯府,沒了。”

霎時間,阮思辰明白了一切,他終於知道為何寫給溫庭玉的書信如同石沉大海,為何在部下面前提起侯府時他們會露出怪異的表情,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只是瞞著他。

整整三年,缺水少糧,刀痕劍傷,寒風酷暑,他都咬著牙堅持,不曾落下一滴淚,可如今面對溫庭玉,他一張嘴,眼淚率先奪眶而出:“庭玉,我來遲了。”

後來阮思辰不止一次的找過當今皇上蕭何,求他重審當年冤案,蕭何顧忌他在百姓中的的聲名威望和國舅的身份,幾次推脫無果。在他再次跑到養心殿找皇上重提此事後,蕭何眼裡露出一絲嘲弄,向站在他身邊的李公公說道:“去叫溫庭玉來。”

阮思辰頓時欣喜若狂,他以為他的堅持得到了回應,他以為他能幫到溫庭玉。

可他錯了。

蕭何當著他的面,先是舉起硯臺,砸向跪在地上的溫庭玉,溫庭玉跪的筆直,並未躲閃,任由硯臺砸破他的額頭,鮮血汩汩,流了滿臉。

阮思辰急忙跪倒在地:“陛下,您這是——”

蕭何斜睨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放在了溫庭玉身上,然後慢條斯理的抽出腰帶,在掌心對摺,朝著溫庭玉的揮了過去,牛皮製成的腰帶,夾著勁風,第一下就在溫庭玉臉上留下一道紅腫的淤痕。

整個大殿的宮人各司其職,彷彿對這種事已經見慣不怪,重物落在皮肉上的聲音格外刺耳,溫庭玉一聲不吭,暗紅色的液體在白色的衣物上滲出朵朵血花。

阮思辰心亂如麻,每欲張口求情,蕭何手中的力道就重了幾分。

溫庭玉依舊挺直著背,風骨崢嶸,一如當年騎著紅鬃馬在桃花宴上拔得頭籌的小侯爺。

當阮思辰注意到蕭何那戲謔的眼神時,他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他俯下身,將自己曾經高高在上的頭顱貼在冰冷的大殿金磚上,緩緩的說:“微臣,知錯了。”

那駭人的動靜終於停了下來,蕭何輕笑一聲,扔掉手裡的腰帶,重新慵懶的靠回榻上:“愛卿何錯之有?是這狗奴才壞了朕與愛卿的雅興,去外面跪著吧。”

溫庭玉聲音虛弱:“是。”

阮思辰看著溫庭玉離去的背影,卻是再不敢為他求情了,後來的日子裡,阮思辰曾不止一次去溫府登門拜訪,可每次都被小廝以“溫大人身體不適”而拒之門外,就連他和蘇水韻成婚那日,溫庭玉未曾出席。

至於溫庭玉原本的身份,是蕭何最忌諱被人提起的,曾有一個大臣在朝堂上彈劾溫庭玉用了“溫家餘孽”四個字,被蕭何下旨亂棍打死,誅殺九族,就連為他求情的三朝元老捱了一頓板子。

從此,對此事知情的人都默契的選擇三緘其口,所以,除了一些朝中舊臣,多數人對溫庭玉的認知,只是一個憑空出現的,頗有姿色的無名小卒,短短幾年就上位成了惑亂朝綱的大奸宦。

阮思辰目光冷冽的看向阮寶臨,道:“只是表兄弟,自然比不上一同長大的情意。”

阮寶臨面色通紅,將手中的酒杯用力一擲,四分五裂的碎片夾帶著酒水散在地上,撂下一句:“哈哈哈哈!好!好一個情意!”

說罷便怒氣衝衝的離開。

這次的挑釁事件以阮寶臨自取其辱而告終,眾人看向溫庭玉的目光又帶上了一層探究,原以為他只是得皇上親賴,不曾想還有阮國舅這層關係,幸好剛才沒有跟著阮寶臨落井下石。

酒過三巡,溫庭玉胸口憋悶想出去透氣,仔細的叮囑虞嬌棠後準備起身離開。

虞嬌棠看著溫庭玉因眼角散開桃色而愈發昳麗的眉眼,突然有點莫名的擔憂,便拉著他的衣衫,笑著說:“夫君,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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