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资料上那个把教务处玻璃砸了的小祖宗？”
小刘缩了缩脖子，拿出手机里存档的照片对比。
照片上的男孩昂着下巴，眼神桀骜，虽然五官轮廓和床上这位有几分相似，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跟眼前这只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白团子，简直判若两人。
“李导，没错啊…就是他，元宝。”小刘也纳闷。
“邪门。”老李嘀咕着，看向一直沉默如山的摄影师大牛，“大牛，刚才那段，素材怎么样？”
大牛缓缓放下机器，言简意赅：“真实。反差。有话题度。”
老李眼睛眯了眯。也是，预想中的冲突是看点，但这种巨大的、诡异的反差，未尝不是另一种看点。
他甚至能想象到后期剪辑在这里配上夸张字幕和特效的效果。
“行，先让他睡。
小刘，去问问马海大哥，另外两个孩子什么时候到。
大牛，抓拍点空镜，这屋子，外面的山，还有…”他顿了顿，视线又落回床上，“…他那个吉他盒，给个特写。”
直播信号很快恢复，但镜头暂时避开了床铺，开始在屋内屋外缓慢游移，捕捉着彝族家庭的质朴细节和远山的苍翠。
直播间的人气反而因为刚才那一出，缓慢地爬升着，弹幕还在津津乐道着那只“秒睡的小猪包”。
【刚才那个胖乎乎的小朋友呢？还想看！】
【摄影师哥哥能不能把镜头转回去，我就想看看他睡醒没？】
【赌五毛，绝对是装的，等着吧，晚上就该原形毕露了。】
【环境好艰苦啊，那床看起来硬邦邦的。】
时间在柴火的哔剥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中流逝。
床上的元宝终于动了。
不是醒来的动静，而是睡梦中无意识的翻身。
被子被他踹开一角，露出睡得粉扑扑的脸和几缕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的软发。他咂咂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沉浸在什么好梦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C调…升KEY…”
声音很轻，梦呓一般，夹杂着一点小奶音，几乎被火塘的声音盖过。
但一直沉默坐在火塘边的马海爸爸，添柴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孩子。
摄影师大牛的镜头，几乎在同一时间，默契地悄悄转了过来，无声地对准了那张床，推近。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木门被有些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一个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头挑染了几缕亮蓝色的短发，身上挂着金属链子，背着一把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电吉他（尽管节目组明确说过山里可能没电），牛仔裤上故意撕破了好几个洞。
整个人散发着“我很酷，别惹我”的气息。
“喂！这什么鬼地方？路都快把我颠散架了！”声音是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不爽和挑衅。
是那个玩摇滚的少年，凌曜。
床上，元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扰，眉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像只被打扰了清梦的猫，发出不满的鼻音，又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试图隔绝外界。
凌曜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反而看到一屋子人（包括镜头）都沉默地看着他，而最显眼的，居然是床上那个睡得天昏地暗的…小胖娃？
他愣了一下，随即怒气更盛，觉得被无视了。他大步走进来，吉他包差点扫到门边的矮凳。
“怎么回事？都哑巴了？还有，这谁啊？节目还没开始就躺平了？”他指着床上的元宝，语气讥讽。
小刘赶紧上前打圆场：“凌曜同学你到了啊，路上辛苦了。这位是元宝，他有点累，先休息一下，这位是马海叔叔…”
凌曜瞥了一眼沉默的马海爸爸和他身边的拐杖，嚣张的气焰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梗着脖子，把吉他包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累？我看是娇气吧！”他声音不小。
床上的元宝又是一阵不安的蠕动，被子拉得更紧了。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活跃起来。
【哦哦哦！来了来了！搞事情的来了！】
【这摇滚小哥挺拽啊，是我喜欢的款！】
【吵我们元宝睡觉了！讨厌！】
【终于有点变形计那味儿了！】
导演老李在镜头外，嘴角却微微勾起。对味了，冲突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有点喘，但异常响亮且充满渴望的声音：
“饭！是不是饭好了？！我闻到香味了！饿死我了！”
一个身材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少年冲了进来，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视屋内，最后精准地锁定在火塘上方吊着的、正煮着东西的黑漆漆的锅上。
他背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沉甸甸的背包，估计全是零食。
干饭少年，郭锐，抵达战场。
他完全没注意屋内诡异的气氛，也没看镜头，全部心神都被那口锅吸引了。他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向马海爸爸，语气真诚又急切：“叔叔，煮的什么？能吃了吗？我快饿扁了！”
马海爸爸看着这个眼里只有食物的少年，沉默了片刻，然后用生硬的汉语说：“土豆…酸菜汤。还要等。”
郭锐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土豆好！酸菜好！汤好！多久能好？”
他干脆就蹲到了火塘边，眼巴巴地守着那口锅，仿佛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
凌曜看着这两个“队友”——一个睡死鬼，一个饿死鬼——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嫌弃表情。
他抱着手臂，冷笑一声：“呵，真是绝了。”
屋内一时间气氛诡异：一个沉睡的元宝，一个沉默的马海爸爸，一个炸毛的摇滚少年，一个望眼欲穿的干饭少年，还有一个尽职尽责的摄影师和两个心思各异的导演。
直播弹幕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绝望的摇滚小哥，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干饭兄弟实锤了！眼睛都绿了！】
【只有我还在担心元宝，宝宝能不能睡好吗？】
似乎是被郭锐那声“饭”唤醒，或是被凌曜的噪音持续干扰，床上的元宝，终于有了真正要醒来的迹象。
他先是伸出一只白胖的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来。
睡得蓬松的头发乱糟糟地翘着，脸颊上还带着压出来的红印子。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神完全没有焦距，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努力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
他的目光掠过脸色不虞的凌曜，掠过蹲在火塘边流口水的郭锐，掠过沉默的马海爸爸，最后落在正在拍摄他的摄影师大牛身上。
四目相对。
元宝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似乎还没完全开机。然后，他对着镜头，下意识地、软糯地嘟囔了一句，带着刚醒的鼻音：
“……开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