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厨房里，母亲林月娥端着最后一盘炒青菜走了出来。
昏黄的油灯下，一家三口的晚饭算不上丰盛，却透着一股寻常人家的温馨。
李玄明大概是真累了，扒饭的速度很快。
林月娥则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嘴里念叨着：“景天，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
李景天默默吃着饭，目光在父母脸上来回移动。
父亲的鬓角，似乎又多了几根白发。
母亲眼角的笑纹，也比去年深了一些。
这个家，很温暖。
可是……
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啪嗒”一声轻响，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
李玄明和林月娥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他。
李景天迎着父母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爹，娘，我想去玄天宗试试。”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玄明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神色。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站起来：“好！有志气！不愧是我李玄明的儿子！”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双眼放光地盯着李景天，仿佛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爹这辈子，就因为这破伪灵根，困死在炼气三层，一辈子窝在这小镇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你要去！必须去！万一……万一你是个天才呢？”
父亲的反应，在李景天的意料之中。
这是一个将梦想寄托在儿子身上的男人，最真实也最朴素的期望。
然而，母亲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林月娥脸上的笑容，在李景天说出那句话后，就一点点地消失了。
她放下了筷子，眼神里全是化不开的担忧。
“景天呐，你……你知道修仙是什么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充满了力量。
“那不是镇上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不是飞来飞去，点石成金那么简单。”
“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今天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见太阳！与人斗，与妖斗，与天斗！”
“娘不求你成仙成佛，娘就想你平平安安地待在爹娘身边，将来娶个媳妇，生个娃，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吗？”
母亲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李景天的心上。
他知道，这是天下所有母亲最真挚的愿望。
如果他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或许真的会动摇。
但他不是。
他见过蓝星上的高楼大厦，也体会过996的福报，更在猝死的那一刻，感受过生命的脆弱和不甘。
重活一世，如果还要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走完生老病死的一生，那和前世又有什么区别？
“娘，”李景天看向母亲，眼神坚定，“我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更想去看看。”
“我不想一辈子守着这个药铺，几十年后，像镇上其他人一样，变成一抔黄土，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我想去看更高的山，更远的海，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山顶，到底是什么风景。”
饭桌上，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玄明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赞许和欣慰。
林月娥看着儿子，眼眶却渐渐红了。
她知道，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再也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要糖吃的小屁孩了。
这顿饭，最终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
夜深了。
李景天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她的心。
就在这时，隔壁父母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和低语声。
他悄悄起身，光着脚，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是母亲的声音：“……他爹，我心里害怕……我这几天老做噩梦，梦见景天浑身是血地回来找我……”
紧接着，是父亲压低了声音的安慰。
“瞎想什么呢？儿子有志向是好事。你以为我舍得？那是我亲儿子！可咱们能护他一辈子吗？这世道，凡人命如草芥，他要是能有本事，以后咱们也能挺直腰杆。”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窝囊废一个，我不想我儿子也跟我一样！”
“可是……”母亲的声音依旧哽咽，“万一他没那个天分呢？去了不是白白受苦？”
父亲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这样吧。明天，咱们一起带他去玄天宗的山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要是他真有灵根，有那个仙缘，咱们就砸锅卖铁也供他！让他去闯！”
“要是他没那个命……那咱们就把他带回来，老老实实守着药铺过日子，以后谁也别再提修仙这两个字。你看行不？”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然后，李景天听到了母亲带着浓浓鼻音的一声“嗯”。
墙壁另一边的李景天，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他默默地退回到自己的床上，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他们什么都想到了。
原来，那沉甸甸的父爱与母爱，早已为他铺好了所有的退路。
这一刻，修仙，不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梦想。
它还承载了父亲未竟的遗憾，以及……母亲那份深沉又矛盾的期盼。
他不能输。
也输不起。
李景天深吸一口气，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有些年头的小木盒。
打开盒子，一颗通体翠绿，只有拇指大小的果子，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果子，是他几年前在后院柳树下睡午觉时，凭空掉在他脸上的。
它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苹果，却散发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清香。
最神奇的是，这颗果子，永远也吃不完。
哪怕只剩下一个果核，只要放回盒子里，第二天又会完好如初。
这，才是他敢于向父母摊牌的真正底气！
李景天将小苹果托在掌心，没有犹豫，张口轻轻咬下了一小块果肉。
果肉入口即化。
下一秒——
一股清凉纯净的气流，瞬间从喉间涌入四肢百骸！
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仿佛浸泡在温泉里，说不出的舒服。
白天抓药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就连脑子，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冷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某种奇妙的变化。
李景天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轻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