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橙色代表着焦虑与不安,而灰蓝色则代表着悲伤与忧郁。
古德曼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这便是他穿越时带来的“金手指”,一个被他私下里称为“好人好事显色器”的玩意儿。
每当他注视一个人时,就能看到对方身上笼罩着一层情绪光晕。
仇视的深红、友好的浅绿、喜悦的明黄、愤怒的血红……
各种颜色代表着各种心情,倒是方便他判断对方是想揍他还是想请他喝一杯。
而与这光晕一同出现的,还有他脑海中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进度条。
每当他做了件符合这世界朴素价值观的“好事”。
比如帮邻居修补漏雨的屋顶,或者从狼嘴下救回一只村民走丢的母羊什么的,那进度条就会增长一点。
一年下来,那根进度条已经积攒到了99%,只差最后一点。
古德曼曾无数次嘲笑这莫名其妙的“好人系统”。
但他又忍不住好奇,当进度条彻底填满时,会发生什么?
是能让他回到那个有空调和外卖的世界,还是会天降正义,奖励他再发一张“好人卡”什么的?
他还不知道结果,所以只能继续扮演着这个“好人”的角色。
就像现在,救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大概又能让进度条往前挪动一小截吧。
他的思绪只飘忽了一瞬,便被眼前的现实拉了回来。
看着女孩苍白如纸的脸,古德曼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无害。
“你冻僵了,身体还没缓过来,先别乱动。”
他的声音似乎起到了一点安抚作用,女孩眼中的惊骇稍稍褪去了一些,但警惕和不安依旧。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面容英朗的陌生男人,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
这副病恹恹、却秀色可餐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有些怜惜,再想起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古德曼心里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
“是哈罗德老爹把你送来的?”
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怒意,
“那个老家伙……他就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雪地里了?”
听到古德曼的话,女子深褐色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身上的光晕剧烈地变幻着。
代表焦虑的暗橙色骤然加深,而代表忧虑的灰蓝色中,却突兀地渗入了一丝代表野心与算计的苔绿色。
那抹绿色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惊慌、警惕、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决断。
女孩定定地看着古德曼,感受着他眼中那份没有掺假的关切和怒火。
几秒钟后,她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嗯……”
在发出一声像小猫呜咽般模糊的气音后,女孩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默认这个答案,便已成了是她此刻唯一能做出的回应。
古德曼得到了“确认”,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那疯老头……”
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古德曼可以理解北境村民的粗犷,甚至能容忍他们的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但是,在一个能把壮牛都冻成冰雕的雪夜里,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扔在门外等死……
这已经超出了任何玩笑的范畴!
他甚至开始怀疑。
老哈罗德是不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了这个女孩,因为嫌麻烦,就直接丢给了他这个“好人”来处理烂摊子。
就在古德曼的怒火即将烧穿屋顶时,一阵比之前更急促、更响亮的敲门声炸响。
“咚!咚!咚!”
“古德曼!臭小子快开门!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老哈罗德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了风雪,清晰地传进屋里。
来了!
正主来了!
古德曼猛地站起身,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木门。
门外的风雪瞬间灌了进来,吹得炉火一阵摇曳。
老哈罗德正站在门外,满是褶子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仔细看去,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缩着脖子的身影。
“哈罗德老爹!诸神在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古德曼却看都没看他身后的人。
他侧过身指着屋内的床铺,对着老哈罗德的脸就是一阵低吼:
“你就把她像一袋芜菁一样丢在雪地里?!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被冻死了!”
老哈罗德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地探头往昏暗的屋里看去。
当他的视线越过古德曼的肩膀,看清床上那个被皮毛裹着的陌生女子时,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什……什么?”老哈罗德的脑子明显不够用了,“我……我没……”
他猛地一转身,像抓小鸡一样,一把将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年轻女孩拽到了前面,推向古德曼。
“玛莎!玛莎在这儿呢!”老村长急得直跺脚,“我给你带来的老婆是玛莎啊!”
直到这时,古德曼才看清了第二个女人。
那是个典型的北境小姑娘。
她穿着厚实的粗布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小包袱,里面似乎是她的全部家当。
两条粗实的亚麻色麻花辫垂在胸前,脸上带着些许忐忑和不安,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她的脸蛋或许算不上绝美,但却很清秀。
鼻梁和脸颊两侧点缀着些许淡淡的雀斑,在摇曳的火光下非但不显得突兀,反倒平添了几分稚嫩的可爱。
古德曼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刚才那番关于“农妇”的刻薄腹诽。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看法或许是太过于片面了。
至少眼前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此刻,她被老哈罗德推搡到前面,拽的一个趔趄。
面对着怒气冲冲的古德曼,玛莎被吓得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您……您好,古德曼老爷。”
“……”
古德曼也彻底僵住了。
目光从怒气冲冲的老哈罗德,移动到他身边一脸惶恐的玛莎。
然后再缓缓地移回到自己床上那个紧闭双眼、身份不明的“新老婆”身上。
“什么?!”
这一次,古德曼和老哈罗德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两个?!”古德曼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你……你带来了两个人吗?!那她又是谁?!”
“我对着我死去的老爹发誓!我只带来了玛莎!”
老哈罗德的嗓门比他还大,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她叔叔收了我一只水灵的母羊,才让我把她给你送来当婆娘!而你床上那个女孩……我压根就没见过!”
“诸神保佑,她到底是谁?!”
床榻之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依旧紧紧闭着,仿佛对外界的争吵一无所知。
然而,古德曼却清晰地看到,一团代表着焦虑的暗橙色光晕正死死地包裹着她。
而在那团橙色之中,那一缕他之前以为是错觉的苔绿色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浓郁。
她在害怕,但她也在算计着什么。
这个女人,在撒谎。
或者说,她用沉默和误导,让他相信了一个谎言。
尴尬而诡异的沉默笼罩了整个小屋。
屋外,是风雪永恒的咆哮。
屋内,是炉火偶尔的噼啪作响,和三颗各怀心思、剧烈跳动的心脏。
而事情,好像变得比暴风雪还要复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