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婆……变成了两个？
古德曼觉得自己像是被巨魔用大棒狠狠敲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
一个是老哈罗德明码标价，用一只母羊换来的小姑娘。
另一个则是来历不明，躺在他床上装死的“睡美人”。
这间本就狭小的木屋，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荒诞到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尴尬。
“你听见没有，臭小子！我只带来了玛莎！”
老哈罗德的吼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他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古德曼的脸上。
“你床上那个……我敢说，就算把附近的村子都翻遍了，也找不出这么一号人物！”
“我看见了，哈罗德老爹，”
古德曼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惫，
“我不是瞎子。”
他的目光扫过床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那团由暗橙色和苔绿色交织的光晕，就像黑夜里的篝火一样显眼。
她在焦虑，在不安，更在飞快地盘算着什么。
她根本不是被哈罗德丢在门外的，而是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到了他的门前，将错就错的认了下来。
古德曼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没有说破。
为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因为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件被雪水浸透的单薄斗篷。
又或许……只是因为把不想把她的谎言当众戳穿。
毕竟，这不是一个“好人”该干的事。
见古德曼没再追究，只是沉着脸不说话，老哈罗德反倒急了。
他凑上前来，压低了那大嗓门，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悄悄话音量说道：
“我说，‘好人’古德曼，你这‘老好人’的老毛病不会又犯了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换上了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片地又不用给帝国和领主老爷们缴税，多养活一张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拍了拍古德曼的胳膊，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反正我跟玛莎她叔叔都说好了！一只膘肥体壮的母羊，今天下午就从我的羊圈里牵走了！”
“人我已经给你送到，这买卖就算成了！至于床上那个……就当你今晚出门捡了个大便宜！”
说完，他仿佛生怕古德曼会把玛莎再塞回给他似的，转身就往门外钻。
“哎！哈罗德老爹！”
古德曼刚想喊住他，老哈罗德已经一头扎进了风雪里，只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话：
“小子！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老头子还得回家暖和暖和呢！”
“砰！”
木门被风粗暴地带上，将老头不负责任的笑声同外面的风雪一起隔绝。
屋里，只剩下古德曼和两个……或许可以称之为他“老婆”的女孩。
老哈罗德刚才那番咋咋呼呼的话，显然把玛莎吓得不轻。
小姑娘的身体又往后缩了缩。
怀里那个小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包袱被她抱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她对抗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盾牌。
她低着头，不敢看古德曼。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在摇曳的火光下闪着点点微光，眼看就要掉下来。
古德曼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没来由地一软。
刚才积攒的满腔怒火，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熄了大半。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指了指炉火边的板凳。
“别怕，”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坐到火边来暖和一下，你脸都冻白了。”
玛莎迟疑了一下，抬头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脸上确实没有怒气，这才小步挪了过去，在离火炉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
“你叫玛莎，是吗？”
古德曼给她倒了杯麦茶，试图让这场面看起来不那么像审讯，
“听哈罗德老爹说，你不是这附近村子的人？”
“嗯……”玛莎的声音细若蚊吟，“我……我是从东边的大林地来的。”
“大林地？”古德曼挑了挑眉，“那可不近。”
“我家……遭了灾，吃的和房子都没了。”
玛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爸爸和妈妈也……也没了，我只好跟着叔叔和婶婶一家，一路往西边逃难。”
她的情绪光晕是一片纯粹的灰蓝色，悲伤而又忧郁，不带一丝杂质。
古德曼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在帝国，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
战争、灾祸、苛税……总有活不下去的人背井离乡，寻求一线生机。
他沉默了片刻，在心里盘算着。
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被贪婪的亲戚用一只羊的价格卖掉……这在北境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看着眼前这个连正眼看他都不敢的小姑娘，心里那点“好人”的毛病又开始隐隐作祟。
但他终究不是圣人，自己虽然生活无忧，但也仅仅是刚够温饱。
说实话，这两个冒然闯入他平静生活里的小姑娘……
他哪个也不想留！
古德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情理、也最善良的决定。
“玛莎，你也看到现在这个情况了。”
他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
“我一个人生活惯了，突然多出一个人，实在是……不太方便。”
“这样吧，你先在我这儿住一晚，等明天雪停了，你就回家去。”
“至于那头羊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补给哈罗德村长，不会让你叔叔为难的。”
古德曼本以为，这个提议对女孩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不用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还能回到家人身边。
她应该会感到高兴，或者至少是松一口气。
然而，他预想中那代表喜悦的明黄色光晕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玛莎身上那片灰蓝色的光晕，在瞬间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所吞噬。
那是绝望与压抑的颜色。
“不……”
女孩猛地抬起头。
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里，满是古德曼无法理解的惊恐和哀求。
仿佛他所说出的不是一番好意，而是一道将她推向深渊的判决。
“古德曼老爷……求求您，别赶我走！”
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她沾着灰尘的脸颊滑落。
“我没有家了……叔叔和婶婶……他们……他们也不想要我了……”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了两步，抓住了古德曼粗糙的裤脚。
“求求您收留我吧！我什么都能干！我会种地，会做饭，会织亚麻布，会牧养牲畜！”
“我吃得很少，只要您给我个能遮雨的屋顶就行……求求您了！”
女孩把头深深地埋下，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古德曼僵住了。
看着脚边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小姑娘，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对她而言，回到那个所谓的“家”，竟然比留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屋子里，要可怕得多。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清脆、悦耳却与玛莎截然不同的声音，突兀地从床的方向响起。
“我，我也能够为您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