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月落座的瞬间,整个阶梯教室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半秒,随即被更加汹涌的暗流填满。
上百道目光像开了聚焦模式的探照灯,齐刷刷地锁定在后排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从前排传到后排,又从角落扩散到中心。
“那是萧倾月吧?新生校花?”
“她怎么坐那儿去了?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啊?”
“不认识,但感觉有好戏看……”
周野、李默和苏哲三人如坐针毡,那些八卦的视线扎得他们浑身都不自在。
这比被辅导员当众点名批评还要难熬。
周野率先顶不住,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气音对陈铭说:“铭哥,顶不住了,这压力比高数期末考还大!我……我先润了!”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住旁边的李默,另一只手给苏哲使了个眼色。
三人跟逃难似的,以一种近乎百米冲刺的姿态,手脚并用地从另一侧的过道溜了出去,狼狈地窜到了教室另一头的空位上。
临走前,周野还不忘回头,给了陈铭一个饱含“兄弟你自求多福,我们精神上与你同在”的悲壮眼神。
偌大的后排,瞬间只剩下陈铭和萧倾月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
陈铭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女孩紧绷的侧脸上。他打破了沉默:“我说,萧大学霸,你怎么跑来江大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不想跟我考同一所大学来着?”
他的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调侃。
萧倾月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但还是努力维持着高冷的姿态,她哼了一声,眼神固执地看着讲台,不去看他:“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江城大学又不是你家开的。”
“哦?”陈铭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继续用那副欠揍的语气打趣,“那就是高考没发挥好,被调剂过来的?”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两人分手时最尖锐的那个痛点。
当初,她成绩优于他,分手时,这是她用来划清界限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被戳到痛处,萧倾月瞬间看向他。
她猛地转过头,瞪着他,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服气的轻哼,腰板挺得笔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小骄傲,一字一句地宣布:“我高考,六百一十二分!比江大的录取线,高了十几分!”
那副傲娇又急于证明自己的小表情,明晃晃地写着“我超厉害的,快夸我”。
陈铭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哟,可以啊。那看来当初跟我早恋,也没怎么影响你学习嘛。我还以为叔叔阿姨会把这笔账,全算在我头上呢。”
提到父母,萧倾月刚刚鼓起来的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干净的笔记本上,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们当然会那么想了……”
她顿了顿,声音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又补充道,“我们分手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心情学习……”
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在陈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搔了一下。
恰在此时,讲台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打开了PPT,开始了他那堪比催眠曲的公开课。
“……下面我们来探讨一下,关于后现代结构主义在当代社会中的解构与重塑……”
陈铭听了没几分钟,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干脆放弃抵抗,往桌子上一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光明正大地睡了过去。
萧倾月一边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重点,一边用余光,一次又一次,偷偷地打量他熟睡的侧脸。
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睡着了的样子褪去了所有刻意的伪装,显得干净又无害,让她看得有些恍神。
就是这张脸,让她又爱又恨了那么多年。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萧倾月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她拿起笔,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用笔盖的那一头,轻轻戳了戳陈铭的脸颊。
没反应。
他睡得很沉。
这个认知让她胆子大了起来。
她放下笔,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地、试探性地,捏了捏他的脸蛋。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带着年轻男孩皮肤特有的弹性。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一股热意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就在萧倾月以为自己得逞,准备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时,那个闭着眼睛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慵懒的磁性。
“好玩吗?”
轰的一声。
萧倾月感觉自己的大脑直接宕机了。
她像触电一般,闪电般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被当场抓包了。
女孩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个做坏事被老师抓个正着的小学生,手足无措地坐得笔直,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笔记本,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个洞来,再也不敢乱动分毫。
“叮铃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下课的铃声终于解救了她。
陈铭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桌上抬起头,睁开眼。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那个从脸红到脖子根、身体僵硬得像个雕塑一样的女孩,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下课了,前女友。”
他懒洋洋地开口,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里。
“还准备继续欣赏我的睡颜,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