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老何是真的急了,这铺子是他的心血,也是几十号伙计的饭碗。
“要不去府衙找相熟的官爷问问?或者……或者去求求情?”
“求情?”
朱夜笑了。
“老何,你觉得,这是府衙里哪个官爷能做主的事吗?”
老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他想到了前几日在粥棚发生的事。
得罪了当今皇太孙,这……这还有活路吗?
“完了,全完了……”老何喃喃自语,整个人都失了魂。
“没完。”
朱夜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封的只是这个铺子而已。”
他转身,向后院走去。
“老何,把所有伙计都叫到后院来,我有事要宣布。”
老何看着朱夜挺直的背影,那份从容不迫的镇定,让他混乱的心神有了一丝主心骨。
他咬了咬牙,转身去召集伙计。
后院里,几十个伙计聚在一起,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与不安。
店铺被封,他们这些人的生计就断了。
朱夜站在众人面前。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
他的开场白很直接。
“四海通被封了。从今天起,大家暂时不用来这里上工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低低的议论。
“但是。”
朱夜加重了语气,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他吸引。
“工钱,照发。一文钱都不会少你们的。”
伙计们都愣住了。
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铺子都封了,不开张,哪来的银子发工钱?
“东家,您就别安慰我们了,我们都明白……”一个年轻的伙计忍不住开口。
“我不是在安慰你们。”
朱夜打断了他。
“四海通,只是我朱夜生意的一部分,而且是最小的一部分。”
他环视众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地映入他的脑中。
“我朱夜的根基,不在这个铺子里。他们能封我的店,但断不了我的财路。”
他从怀里取出一叠纸。
那不是大明的宣纸或草纸,而是一种更厚实,更光滑的卡纸。
“你们中,手脚麻利,识字的,有十个人。从明天起,你们不用再来店里了,去城西的那个小院,听李三的安排。”
李三是他的另一个心腹,专门负责一些“特殊”业务。
“你们的任务,是把我手上这些东西,送到对应的客人手里,并且告诉他们,‘四海通’暂停营业,但‘金陵会’的生意照旧,并且,下一批‘海贸’的稀罕物,三天后就可以凭信物来小院预定了。”
他又看向剩下的人。
“其余的人,暂时休息。工钱我不会欠你们。等风头过去,四海通会重新开张,而且会开得比以前更大。”
“我朱夜在这里承诺,只要你们不走,我就养着你们。愿意走的,现在就可以去老何那里领三个月的工钱,从此两不相欠。”
一番话说完,整个后院鸦雀无声。
所有伙-计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们一直以为,四海通就是东家的全部家当。
现在听来,东家似乎还有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更大的生意。
“金陵会”?
“海贸”?
这些词他们听都没听过。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反应。
“东家,我不走!我爹的命都是您救的,铺子没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我也不走!三个月工钱我不要,我就等着铺子重开!”
“东家威武!”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朱夜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看着这些朴实的伙计,心里流过一股暖意。
来到这个时代十年,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行了,都散了吧。老何,李三,你们两个留下。”
伙计们陆续散去,脸上不再是惶恐,而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对东家的信心。
老何和李三走到朱夜面前。
“东家,您说的‘金陵会’,是……”老何小心翼翼地问。
朱夜笑了笑。
“一个我准备了很久的小玩意。”
他把那叠卡纸递给李三。
“这是我为金陵城里最有钱的那批人准备的会员卡。凭卡可以预定我从海外弄来的玻璃镜,香水,还有一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我本打算等生意再稳固一些再推出。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了。”
“他们封了我的米铺,以为断了我的根。却不知道,我靠米铺只是为了在金陵站稳脚跟,真正赚钱的,是这些。”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他们想用大明的规矩来玩死我,那我就用他们不懂的规矩,玩给他们看。”
“断了我的现金流?呵呵,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搞一波后世玩烂了的‘饥饿营销’和‘预售制’,提前把钱收回来。”
他要让朱允炆和黄子澄明白一件事。
降维打击,是不需要讲道理的。
……
皇城,谨身殿。
朱元璋坐在御案后,手里拿着一份锦衣卫刚刚呈上来的密报。
殿内只点着一根粗大的牛油蜡烛,火光摇曳,将他苍老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蒋瓛,锦衣卫指挥使,如同雕塑般侍立在下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允炆,让应天府,封了一个商人的铺子?”
朱元璋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陛下。罪名是囤积居奇,偷税漏税。”蒋瓛答道。
“这个商人,就是前几日在粥棚,让允炆下不来台的那个朱夜?”
“是。”
朱元璋将密报轻轻放在桌上。
“他倒是雷厉风行。只不过,这股雷厉风行,用错了地方。”
为君者,要有容人之量。
因为一点口角,就动用官府势力,去打压一个小小的商人。
这不是储君所为。
这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朱元璋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那个朱夜,现在如何了?倾家荡产,在牢里哭爹喊娘了?”
“回陛下,没有。”
蒋瓛的回答让朱元璋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哦?”
“他的‘四海通’商铺确实被封了。但他本人并无任何慌乱,反而安抚了所有伙计,承诺工钱照发。”
“并且,他启动了一个臣等之前未曾掌握的,名为‘金陵会’的组织。似乎是专门针对金陵城内的富户,贩售一些……海外奇物。”
蒋瓛的语气里也有一丝困惑。
锦衣卫无孔不入,但这个“金陵会”,他们竟然是第一次听说。
朱元璋的身体微微前倾。
“海外奇物?”
“是。据潜伏在朱夜身边的暗子回报,似乎有玻璃镜,香水等物。此人行事极为谨慎,核心的渠道和货源,暗子也接触不到。”
“最关键的是,他借店铺被封之事,宣称货物紧俏,开启了‘预定’。只一天下午,就收到了超过五万两白银的定金。”
“五万两……”
朱元璋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大明一年的国库收入,刨去粮食实物,现银也不过几百万两。
一个被查封的商人,一天下午,就收了五万两的“定金”。
这哪里是被打压,这分明是借着他孙子的手,发了一笔横财。
朱元璋靠回了椅背,重新陷入了阴影之中。
他那个好圣孙,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
一颗,帮人数钱的棋子。
“有意思。”
他低声自语。
“这个朱夜,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吗?”
“继续盯着他。允炆那边,也盯着。咱倒要看看,这两个人,还能唱出什么戏来。”
“遵命。”
蒋瓛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
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