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沈麥麥離世,就是因為在送他回去的路上,客車失事,身受重傷導致的。
如今陳長河重生回來。
自然不可能再讓沈麥麥重蹈前世的命運。
但車禍的事情難以向沈麥麥解釋。
時間也來不及讓他去說服沈麥麥換個時間、或者換個交通方式回家。
所以,為了避免沈麥麥再次登上那輛客車,他靈機一動,藉著遞行李袋的機會,把沈麥麥騙上了車。
如果沈麥麥還要回家,就只能等到了下一站,或者到了雲海市後,下了火車再回常青縣。
那樣,就可以避開那輛客車了。
當然,如果沈麥麥不回家,能夠一直在他身邊,陪他讀大學,就更好了。
“長河,我得回家啊!”
沈麥麥看著站臺倒退的速度越來越快,急得直掉眼淚:“我爹孃還等著我回家磨豆子呢,我還得賣豆腐編筐,給你掙上大學的錢呢,你怎麼能把我拽上來呢,你,你……”
她不理解陳長河的做法,覺得陳長河完全就是在胡鬧。
可是看著陳長河那張笑容燦爛的臉,卻又對他生不出一點氣。
她只好氣自己,剛才怎麼那麼不小心,一個大活人,竟然被陳長河拽上了車。
“麥麥,你別急……”
陳長河一隻手握住沈麥麥的手。
另一隻手抬起來,輕輕地擦拭著沈麥麥臉上的淚。
柔聲道:“我只是捨不得與你分開,想和你多待一會兒。這才一時衝動,把你拽了上來。
麥麥,對不起。
如果你不想陪著我,那就等火車到了下一站,下車再回常青縣吧……”
“我……”
陳長河牽手擦淚的溫柔動作,以及輕柔的話語,令沈麥麥先是微微一怔,眼淚下意識地止住。
繼而,感受到從陳長河掌心傳來的溫暖,看到陳長河那溫柔如水的眼神,她的心裡不禁小鹿砰砰亂撞起來。
剛剛因為驚慌而消散的羞澀情緒頓時又湧了上來,臉和脖子再次通紅一片。
她羞得不敢與陳長河對視,微微低下了頭,訥訥道:“我沒有……”
“沒有什麼?”
陳長河笑問。
“沒有……不想陪你……”
沈麥麥聲音軟軟道:“可是,你得去讀大學,我得回家啊……”
“那你就把我送到雲海市,再回家,行不行?”
陳長河柔聲道:“這樣的話,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待八個小時了。”
常青縣位於江北省的北端。
雲海市則在江北省的南端。
兩地相隔約300公里。
這種老式綠皮火車的行駛速度慢,行駛途中還經常會有停下來給其他火車讓道的情況,再加上這趟火車的路線不是直線,而是會在江北省繞一個彎,這就使得從常青縣到雲海市的時間,足有整整八個小時。
“火車票太貴了。”
沈麥麥輕聲道:“27塊錢呢……”
“那你就從下一站下車。”
陳長河笑道:“如果你捨得離開我的話。”
沈麥麥低著頭不說話。
被陳長河握住的那隻手沒有動彈分毫。
另一隻手卻捏著衣角,不停地輕輕搓揉。
她肯定是捨不得的。
即便以前的陳長河,總是一臉冷漠、不耐煩地對待她,她都捨不得離開他。
更何況,此時的陳長河,如此親切、溫柔。
在陳長河面前時,她的心思很簡單,並沒有去糾結陳長河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了這樣。
她只是覺得,此時的陳長河很好。
讓她覺得心裡暖融融的,彷彿有一輪太陽,在她的心間照耀。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很喜歡陳長河。
她捨不得離開陳長河。
可是。
火車票太貴了。
即便她在去、回的路上,餓著肚子不吃不喝,只是買票也要花54塊錢。
這麼多錢,她家裡得賣七八天豆腐,或者她得編兩個月的筐,才能掙出來。
這麼多錢,夠陳長河在學校裡吃很多頓飯、買很多書了。
她捨不得把這些錢花在自己身上。
“咱們別在這裡傻站著了。”
陳長河看著神色糾結的沈麥麥,笑道:“咱們先去找座位,坐下來再慢慢考慮吧……”
“嗯。”
沈麥麥輕輕點頭,又輕輕抽了抽那隻被陳長河握住的手,輕聲道:“我幫你拿行李。”
“好。”
陳長河微微一笑,鬆開手,拎起尿素袋子。
“這邊,9號車廂。”
他拎著尿素袋子走在前面,沈麥麥則提著行李袋緊緊地跟在後面。
這個時代的火車班次少,而火車又是絕大部分老百姓們出行的首要選擇。
因此,即便現在不是春節,也不是農忙前後農民工歸家、外出的高峰期,火車上依然有不少人。
所有座位,都坐得滿滿的。
還有幾個人站在過道里。
“借過,麻煩讓一讓,謝謝……”
陳長河帶著沈麥麥往前挪動,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這是一個雙排座位的、挨著過道的位置。
此時。
鄰座靠近車窗的位置,坐著一箇中年婦女,懷裡抱著一個行李兜,此時正靠著椅背打盹睡覺。
對面的兩個座位,則坐著兩個與他和沈麥麥年齡相仿、衣著靚麗的女孩,此時正將腦袋湊到一起,一臉興奮地聊著什麼。
或許是考慮到對面的婦女正在休息,她們聲音很低,令人聽不清她們在聊什麼。
而在陳長河的座位上,坐著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片的中年男子,此時正捧著一本書,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看著。
“大哥……”
陳長河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
待男子收起目光,略帶疑惑地抬起頭來。
陳長河微笑著將車票反面貼著的座位信息示意給他看:“大哥,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座位。”
“哦哦!”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連忙拿起身邊放著的一個公文包,站起身來,一臉歉然地微微低頭欠身:“是我不好意思,坐了你的座位……”
說著,他讓開位置:“你請坐,請坐!”
“謝謝。”
陳長河微笑著點點頭,先抬頭看了看行李架,見正好有個空隙,便把尿素袋子舉上去,使勁塞進了空隙裡。
中年男子還搭了把手,幫他往裡面塞了塞。
行李架上沒空了。
陳長河又低頭看了看椅子下面,見下面還有空,便接過沈麥麥手裡的行李袋,塞到了座位下面。
然後他牽著沈麥麥的手,將其領到座位前:“麥麥,你坐。”
“啊?”
沈麥麥微微一怔,連連搖頭:“長河,我不坐,你坐!”
“咱倆輪著坐,你先坐一會兒。”
陳長河笑道,又稍稍靠前,將嘴巴湊到她耳邊,輕笑道:“對面和旁邊都是女的,我一男的,坐下覺得彆扭……”
溫熱的氣息,吹得沈麥麥的耳垂髮癢。
她不禁有些面紅耳赤、臉頰發燙,輕聲道:“沒關係的啊,火車上大家都是這樣的,你看車廂裡許多人都是男女混坐呢……”
“那也不行。”
陳長河小聲道:“咱倆是一塊兒的,只有一個座,如果我坐了,讓你站著,別人會在背後罵我不紳士,不知道疼媳婦。你說是不是,媳婦?”
“媳婦”兩個字輕飄飄的。
卻如同一塊巨石,落在了沈麥麥的心湖裡。
“轟”的一聲,漸起滔天巨浪!
這兩個字,她從小到大,聽過無數遍。
鄰居親戚們會打趣她,說她是陳長河的小媳婦。
爹孃也從小就告訴她,她和陳長河有娃娃親,將來是要嫁給陳長河做媳婦的。
陳長河的爹孃見了她,有時也會半認真半玩笑的叫她“兒媳婦”。
但,這兩個字,從來沒有從陳長河的嘴裡說出來過。
當然,這也正常。
畢竟他們的年齡還小,陳長河還是個中學生,使用這種稱呼,肯定是不合適的。
所以,對於陳長河從未叫過她“媳婦”,她也不覺得怎樣。
在她想象中,只有等他們將來結婚了,陳長河才會改口。
可是,此時此刻。
陳長河突然就把這兩個字說了出來。
她猝不及防。
既十分驚慌失措,又有種巨大的驚喜和幸福感。
兩種情緒的交織衝擊下,腦袋都暈暈乎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