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汜正式把裴夜带到了组织训练场。
训练场设在一处隐蔽的地下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和金属器械的冰冷气息。
当江汜带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出现时,原本充斥着呼喝声和器械碰撞声的训练场有了片刻的凝滞。
几乎所有正在训练或休息的成员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探究。
“江哥?”
“不是说老大很少来这的吗…怎么来了…”
“还带着那个小孩……”
“就是前几天传的那个?从仓库捡回来的?”
“居然还活着……看着也太小了。”
“带来训练场?开玩笑吧……”
低低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蔓延开。裴夜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好奇的,审视的,甚至带着恶意的。
他下意识地往江汜身后缩了缩,手指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这些视线让他想起孤儿院里那些不怀好意的大孩子和冷漠的大人,胃里一阵翻搅。
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上,只有那里是唯一的安全区。
江汜仿佛没听到那些议论,径直走向管理训练场的负责人,一个代号“猎豹”的精悍男人。
猎豹立刻站直了身体,神态恭敬:“四哥。”
“嗯。”江汜用下巴朝裴夜的方向点了点,“给他制定最基础的体能和格斗课程。强度……先按最低标准的一半。”
猎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点头:“明白。”
交代完,江汜却没走,反而亲自带着裴夜走到一片空着的训练垫上。
“看好了。”
他没什么耐心地示范了几个最基础的格斗动作,姿势标准而充满爆发力,“做。”
裴夜努力模仿着,但他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太过瘦弱,协调性和力量都差得远,动作显得笨拙又无力。
周围看着的人更多了,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我靠……江哥亲自教?”
“这小孩什么来头?”
“动作软绵绵的,笑死了……”
人群中,一个穿着明显昂贵许多、面料精致的训练服的少年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这一切。
“艹…哪来的野狗。”少年骂了一句。
少年叫陆东溪,新城陆家的三儿子,被家里送来“历练”。
“啧,搞什么特殊待遇。”陆东溪撇了撇嘴,语气不屑,“一个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小叫花子,也配让四哥费心?”
他旁边一个跟班立刻附和:“就是,陆少您说得对!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真是污染训练场。”
“估计是四哥一时兴起捡来的玩意儿,没两天就腻了扔了。”
陆东溪轻哼一声,优越感更盛,看裴夜的眼神更加轻蔑。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让所有看轻裴夜的人都闭了嘴。
江汜几乎每天都抽时间亲自过来盯着。
那个十一岁的孩子虽然一开始连最基础的动作都做不好,却异常拼命。别人休息他在练,别人吃饭他还在琢磨动作,一次次摔倒又爬起来,累到呕吐也不吭声。
要…更加努力才可以…
不然主人…就会把我扔掉。
那双眼睛里有种近乎偏执的狠劲,完全不像个孩子。
一周后,裴夜竟然勉强跟上了最低强度的常规训练课程,成绩甚至超过了几个吊车尾的正式成员。
……
这天,江汜正看着裴夜完成一组耐力训练,副官的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调侃:“四哥,还在‘逗狗’呢?赌场这边堆了不少事,您还管不管了?”
江汜看着训练场上那个摇摇晃晃却坚持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的瘦小身影,扯了下嘴角:“差不多玩够了。”
他挂了电话,把猎豹叫过来:“按正常流程训,不用特殊照顾,也别让他死了。”
交代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之后的训练,裴夜和其他人一样,由教官负责。
他依旧沉默而拼命,只是偶尔会看向入口处,那里再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主人…已经两天没来看我了。
就算晚上回到家,一直到睡过去主人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主人讨厌我了吗…?嫌我烦了吗?
他心里的不安像藤蔓一样开始悄悄滋生。
……
一周后的一天晚上,高强度训练结束后,裴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独自走向成员休息室旁的洗漱区。
他浑身酸痛,只想赶紧冲洗一下然后回家。
刚走到走廊拐角,一桶冰冷刺骨的脏水猛地从他头顶浇下!
啊…啊啊……
“哈哈哈!落汤鸡!”
“哈哈哈哈真的中招了啊!”
几个少年从旁边跳出来,为首的正是陆东溪。
他得意地扔开水桶,旁边跟着起哄的正是平日奉承他的那几人。
“陆少厉害!精准打击!”
“怎么样?训练场英雄?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陆东溪嘲笑道,“还真以为江哥多看重你呢?他不照样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走了狗屎运罢了!”
“瞧他那样子,真恶心!”
啊啊啊…衣服…衣服…全部湿透了…
冰冷的水顺着头发、脸颊流进衣领,裴夜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低着头,看着身上完全湿透的衣服——这套干净柔软的休闲服,是主人带他回家后,让人给他买的。
不是训练服,是主人给他的……属于“裴夜”的衣服。
是“他的”东西,是主人赋予他的一点点“存在”的证明。
湿透了湿透了湿透了……完全湿透了……
现在,它被弄脏了,湿透了,沾满了难闻的味道。
就像他一样,好像随时又会被轻易弄脏、丢掉。
“啊啊…”
他猛地抬起头,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发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被欺负的愤怒。
他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阴郁和暴戾。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你……弄湿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带着一种冰冷的、瘆人的质地。
陆东溪被他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强装镇定:“弄湿又怎样?你……”
话没说完,裴夜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护食的野兽,猛地扑了上来。他的速度极快,完全不像平时训练时的样子。
“啊!”
陆东溪猝不及防,被狠狠撞倒在地。
“你弄湿了…主人给我的…”他连说话都在发颤,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愤怒直冲脑海。
裴夜骑在对方身上,拳头、指甲、牙齿……能用上的一切武器都疯狂地往对方身上招呼,完全不顾章法,只有最原始的发泄和暴戾。
“啊啊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像人类的呜咽和重复的诅咒。
“我的……衣服……主人给的……弄湿了……杀了你……”
“我靠!小野种疯了!”
“来人…快来人啊!”
“不敢啊…陆哥怎么办我们不敢啊!”
周围的人都吓傻了,一时竟没人敢上前阻拦。几个被裴夜突然的举动吓到的人连忙跑走去喊人。
“噗!”
“他妈的!你知道我是…啊…啊!”
“去死…”
走廊里只剩下裴夜疯狂的殴打声,和陆东溪的惨叫。
怎么办啊…主人给的衣服…弄脏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