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冷风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
唐龙缩在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听着大通铺里其他杂役震天的呼噜声和磨牙声。
他几乎一宿没合眼。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
身上挨过打的地方闷闷地疼,转个身胳膊都疼痛难忍,心里那团火却烧得噼啪作响。
“唐龙!死了没?没死就滚起来!茅厕都快溢出来了!” 门外响起粗哑的吆喝,是管杂役的老张头。
同屋的人翻了个身,嘟囔着骂了句什么,又睡死了过去。
唐龙没吭声,咬着牙忍者剧痛慢慢坐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扯得肌肉全身生疼!!
他摸黑穿上那件又硬又破的棉袄,套上草鞋,动作尽量轻缓。
推开门,冷风灌进来,他打了个寒噤。
老张头揣着手站在院里,眼皮耷拉着,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用下巴朝院子角落撇了撇。
那里放着两个巨大的木桶和一个长柄粪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刷干净点。晌午我要是还闻到味儿,你就别吃饭了。”
唐龙低下头,嗯了一声。他走过去,抓起那冰冷的粪瓢柄,入手滑腻,沾了一手,唐龙豁出去了,忍!!
他挑起两个沉甸甸的木桶,肩膀被压得往下一沉,昨天的伤处针扎似的疼起来。
去后山茅厕的路很长,还得爬一段石阶。他挑着担子,一步一步挪。
桶里的秽物晃荡着,溅出来一些,沾在他的裤腿上,他也顾不上。
汗水从额角渗出来,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路上偶尔遇到几个早起练剑的外门弟子,他们捏着鼻子远远躲开,投来嫌恶又轻蔑的目光。
“啧,这不是昨天被刘师兄他们教训的那小子吗?”
“真够臭的,快走快走。”
唐龙把头埋得更低,牙关却咬得死紧。他一声不吭,只是看着自己脚下的路,数着台阶。
一趟,两趟,三趟…
他来回挑水,冲洗,用破刷子一遍遍刷着那些污垢。
恶臭几乎要把他熏晕过去。他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他在观察。
去后山茅厕这条路,正好能瞥见更往后山去的小径入口。
那里守着两个抱着剑打盹的弟子,穿着比外门弟子稍好一些,大概是内门的人。
白天想从这儿溜进去,根本不可能。
他一边机械地刷着坑沿,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的环境。
山势,树木,岩石的走向…和他记忆里那本书描写的细节碎片慢慢印证。
干完活,已经快中午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臭气熏天,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到杂役院。
午饭是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和一个梆硬的杂粮馍。
他领了自己那份,默默地蹲到角落,低着头狼吞虎咽。
粥是冷的,馍磕得牙疼,但他吃得一点不剩。这副身体需要能量。
下午是更繁重的活计。劈柴。堆得跟小山似的柴火,等着他一个人用钝口的斧头去劈。
他抡起斧头,手臂又酸又麻。斧头砍进木柴,震得他虎口发麻,昨天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咬着牙,一下,一下,又一下。
劈柴不像挑粪,这事有点单调的重复性。他的身体在机械劳动,脑子却飞快地转着。
白天有人守,晚上呢?晚上守卫会不会松懈?那条小径晚上能不能走?需要火把吗?会不会有野兽?闪电貂…那玩意儿晚上活动吗?
他回忆着一切能想到的细节。越想,心越沉。难,太难了。
以他现在这状态,就算摸黑溜进去,估计也得摔死在哪片山沟里,或者成了毒蛇猛兽的夜宵。
不能蛮干。必须有点准备。
傍晚,收工了。杂役们一窝蜂地涌去吃饭。晚上是菜汤和糙米饭,比中午稍好点。
唐龙吃得很快。吃完,他没回臭烘烘的通铺,而是借口说要去洗洗身子,忍着疲惫和疼痛,慢慢绕到了杂役院后面。
这里更偏僻,堆着些破烂家什,很少有人来。
地上放着几个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石锁,最大的那个看起来得有几十斤重。
他左右看看,没人。
然后,他走到那个最小的石锁前,估摸着大概二十斤左右。
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双手抓住石锁的柄。
起!
他闷哼一声,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伤口被拉扯得一阵剧痛。
石锁离地了不到一尺,就哐当一声掉了回去,差点砸到他的脚。
太弱了。这身体实在太弱了。
他不信邪,再次弯腰,这次憋着一口气,脸涨得通红,一点点地把石锁提了起来,勉强举到腰间。手臂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坚持了大概三秒,他实在撑不住,赶紧把石锁放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就这?连个女人都不如的身体,还想去闯后山找神功?
一股巨大的沮丧攫住了他。
但他只是喘了几口气,又再次弯下了腰。
一次,两次,三次…他跟自己较着劲,直到胳膊彻底抬不起来,才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石锁喘粗气。
晚上,通铺里鼾声四起。他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
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疼痛和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
但他心里那点念头,却像黑夜里唯一的一颗星星,顽固地亮着。
不能急。慢慢来。他对自己说。
他需要时间恢复伤势,需要时间让这身体稍微强壮一点点,哪怕只是多劈点柴,多举几次石锁。
他需要更仔细地观察守卫换班的规律,需要找到一个最适合溜出去的夜晚。
路得一步一步走。
他在黑暗中,轻轻握了握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里,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活下去。然后,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抢着段誉之前,去拿北冥神功,我要出人头地,我要美女无数,我要…就这样鼓励自己!!
窗外,月光照在院子里,一片惨白。很安静,只有风声。
他知道,这寂静底下,藏着汹涌的暗流。而他,正拼命地想要浮上去,喘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