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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接下来的日子,唐龙活得像一头蒙着眼拉磨的驴。

天还黑着,远处才有第一声鸡叫,他就得从硬板床上爬起来。

身子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没有一处不酸疼。

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穿衣下地。

杂役院的规矩,起得最早的负责烧热水。他抢着干这活。

灶膛里的火升起来,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借着添柴的工夫,蹲在灶口前,偷偷地、笨拙地拉伸着酸胀的胳膊腿。

热气烘着,能稍微缓解一点僵硬。

等天光稍微亮些,其他杂役骂骂咧咧地起来,热水正好烧开。

他第一个用热水匆匆擦把脸,然后就去领最脏最累的活。

不是他犯贱,是他需要。需要让这副虚弱的身子动起来,更需要避开那些以欺负他为乐的家伙。

挑水、劈柴、清扫院落,这些活计能让他一个人待着,或者混在一群沉默干活的老实人里,不扎眼。

挑水的时候,他不再像第一天那样一步一挪。

他咬着牙,试着调整呼吸,试着用上腰腿的力量,让肩膀少吃点力。

水桶依然沉,山路依然长,但他来回的速度,悄悄快了一点点。

每一趟,他都当成是练力气。

劈柴的院子是他的“宝地”。那把钝斧头在他手里起落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开始琢磨发力的技巧,不是傻乎乎地用蛮力,而是找木柴的纹理,借势劈下去。

手臂、腰腹、甚至大腿,都在这一次次的挥砍中承受着压力,然后又一点点变得坚韧。

汗水把他那件破袄子浸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手上的血泡磨破了,结成痂,又磨出新的血泡,最后变成一层粗糙的老茧。

吃饭的时候,他永远是吃得最快最干净的那个。

不管是什么猪食一样的玩意儿,他都面无表情地吞下去。

他需要能量,没资格挑拣。吃完也不多待,立刻起身去找活干,或者躲去后院。

后院那几个废弃的石锁,成了他深夜的秘密。

每天干完一天的重活,浑身像散了架,他都会拖着快废掉的身子摸到后院。

从最轻的那个开始,喘着粗气,一次次地弯腰,抓举,放下。

动作丑得要命,一点也不标准。但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每多举一次,身体里就好像多了一丝极细微的热流,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在往上爬。

有时候练到一半,胸口闷得发慌,眼前发黑,他只能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天上稀疏的星星,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断气。

但缓过劲儿来,他又会爬起来,继续。

他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呼吸都压抑着,像一头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的幼兽。

他也时刻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留意到,守后山小径的那两个内门弟子,每天申时和子时会换一次班。

换班的时候,会有片刻的松懈,两人会凑在一起低声抱怨几句,或者打个哈欠。

他还注意到,每月大概月中那几天,月亮会最亮。

如果天气好,甚至不用火把也能勉强看清山路。

他还偷听到伙房的人闲聊,说后山最近好像闹野猪,踩坏了不少菜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枯燥、疲惫、疼痛。

他身上的伤渐渐好了,不是不疼了,是习惯了那种持续的酸胀和偶尔的撕裂感。

脸色依旧蜡黄,但扒开那层破袄子,能看见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了肋骨上,胳膊也结实了些许。

他依旧沉默寡言,低着头干活,对那些嘲讽和刁难充耳不闻。

看起来,他和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杂役唐龙没什么两样,甚至更认命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团火不但没灭,反而烧得更旺、更沉了。

所有的忍辱负重,所有的汗水疼痛,都成了滋养那团火的燃料。

他在等。

等身体更强壮一点,等月亮再亮一点,等一个最适合的夜晚。

这天夜里,他照旧在后院举石锁。举得双臂麻木,几乎失去知觉时,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刘师兄那特有的、嚣张的嗓音。

他心里一紧,立刻放下石锁,屏息凝神地贴在墙根阴影里。

“……妈的,真倒霉,轮到咱们哥俩去后山巡夜!”是刘师兄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

另一个声音讨好地说:“刘师兄,忍忍吧,就一晚上。

听说最近后山不太平,长老才加派了人手。”

“屁的不太平!不就是几头野猪?害得老子不能睡觉……行了行了,走吧,真他妈晦气!”

脚步声和抱怨声渐渐往后山方向去了。

唐龙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刘师兄他们去巡夜?这意味着,平时固定守在小径入口的那两个内门弟子,今晚很可能不在!

因为巡夜的范围更大,他们肯定不会死守一个点。

而且,有野猪活动…或许能制造点混乱?

机会!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太阳穴砰砰跳动的声音。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再等等。

现在刚入夜,他们警惕性还很高。要等到后半夜,人最困倦的时候。

他悄无声息地溜回通铺,和衣躺下。同屋的人睡得死沉。

他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听着更漏的声音,听着外面的风声。

每一刻都变得无比漫长。

他反复推演着路线,回忆着白天观察到的地形。

哪里好走,哪里容易打滑,哪里可以暂时藏身。

子时左右,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秋虫偶尔的唧鸣。

他慢慢地,慢慢地坐起身。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轻轻的爬下床,光着脚,手里提着鞋,就怕发出一点声响。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敲。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推开那扇总是吱呀作响的破门——他早在门轴处偷偷撒了点收集来的细灰。

冷风瞬间灌了进来,他打了个寒颤,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蹲下身子轻轻的穿上鞋子,像一道影子,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里,朝着后山的方向,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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