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比白天更冷，像能吹透骨头。
唐龙缩着脖子，把破袄子裹紧了些，整个人几乎贴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杂役院鼾声此起彼伏。他等了很久，直到那些鼾声变得规律深沉，才像只壁虎一样，沿着墙根，一点点往后山方向挪。
心跳得厉害，咚咚咚地砸着耳膜。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头皮发麻，以为被人发现了。
脚下踩着枯枝落叶，那细微的“咔嚓”声在他听来都响得吓人。
幸好，没人注意到这个比灰尘还不起眼的杂役。
越靠近后山，光线越暗。月亮被云层遮着，只透下一点惨淡的灰光。
平时守着小径入口的那两个内门弟子果然不在，大概是跟着刘师兄他们一起“巡夜”去了。
机会！唐龙吸了口冷气，压下心里的激动，不敢走那条明显的小径，而是手脚并用，钻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荆棘刮破了他的手和脸，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上这些，眼睛拼命适应着黑暗，借着模糊的光影，辨认着方向。
他脑子里反复回忆着前世看过的书和电视剧里的细节——无量玉壁，瀑布，深潭，悬崖……
他得找到那面光滑的玉壁。
他在山林里摸索，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被树根绊倒，滑倒在潮湿的苔藓上。
林子里静得可怕，偶尔不知名的夜枭叫一声，都能让他汗毛倒竖。
野猪？他握紧了手里临时捡来防身的一根粗树枝，手心全是冷汗。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冰冷地贴在身上。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的时候，前方隐约传来细微的水声。
不是很大的瀑布，像是溪流跌落的声音。
他精神一振，循着水声小心翼翼地摸过去。拨开最后一片挡眼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不大的空地，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石壁。云层正好散开些许，月光如水银般泻下，照亮了那石壁。
那石壁异常光滑，在月光下泛着一种温润柔和的光泽，真的像是一块巨大的玉石镶嵌在山体中。
月光照在上面，竟隐隐有些反光，感觉让周边树木花草的影子在上边，来回摆动，将周围映得比别处亮堂几分。
无量玉壁！就是这里！
唐龙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找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它真的就在眼前！
狂喜之后，是更大的紧张。
他伏低身子，躲在灌木丛后，眼睛急切地在那片光滑的玉壁和下方的悬崖搜寻。
入口呢？山洞在哪里？
书上说，段誉是失足掉下去，才误入琅嬛福地的。
可他不能掉下去，万一没掉对地方，直接就摔成肉饼了。
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玉壁下方，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水声就是从下面传来的，应该是有个水潭。
靠近玉壁一侧的悬崖，藤蔓似乎格外茂密一些，在黑夜里像一片垂挂的黑色帘幕。
他眯起眼睛，努力分辨。看了好久，终于发现，在那片浓密的藤蔓中间偏下的位置，似乎有一个不太自然的凹陷，藤蔓的走势也有些奇怪，像是…像是掩盖着什么。
是那里吗？
他心跳得更快了。必须再靠近点确认。
他像只狸猫一样，借着岩石和树木的阴影，一点点匍匐前进，靠近悬崖边缘。
冷风从深渊下倒灌上来，吹得他浑身发冷。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朝下望去。
陡峭的崖壁，在月光下显出狰狞的轮廓。下面很深，隐约能看到一点水面的反光。
而就在他下方大概两三丈的位置，那片茂密的藤蔓之后，似乎真的隐藏着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只是因为角度和阴影，极难被发现。
没错！肯定就是那里！
巨大的兴奋感冲刷着全身，让他差点手舞足蹈。
但他立刻死死压住了这股冲动。不能喊，不能叫，更不能现在下去。
夜里视线太差，崖壁湿滑，他又毫无经验，现在下去跟送死没区别。
而且刘师兄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巡夜，万一弄出动静被听见，就全完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飞快地转动。
他需要绳子，或者足够结实的长藤蔓。需要更仔细地规划下去的路线，哪块岩石可以落脚，哪丛藤蔓可以借力。
需要在白天再来确认一次，牢牢记住那个洞口的位置和周围的地形特征。
他趴在悬崖边，眼睛像钉子一样，死死盯着那个隐藏的洞口，拼命记忆着周围的每一个细节——左边有一块突出的鹰嘴岩，右边下方一点有一丛特别茂盛的歪脖子小树，洞口上方的藤蔓颜色似乎更深……
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睛发酸，云层再次遮住月亮，四周陷入更深的黑暗，他才艰难地收回目光。
够了。不能再待了。天快亮前必须回去。
他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后，钻进灌木丛，循着记忆往回摸。
回去的路似乎更漫长。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极度亢奋交织在一起，让他走路都有些发飘。但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不是做梦。
北冥神功，凌波微步……那些传说中能改变命运的神功秘籍，就在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后面等着他。
回到杂役院附近时，天边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灰白。
他像幽灵一样溜回通铺，躺到硬板床上时，身体冰冷僵硬，但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同屋的人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
唐龙闭上眼，不是睡觉，而是在脑子里一遍遍复盘刚才看到的路线，那个洞口的位置，周围的一切特征。
他需要一根足够长的绳子。杂役院里哪里有结实的麻绳？或者，去后山找那种最韧的老藤？
白天干活的时候，他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
劈柴时，他盯着木头的纹理，仿佛那是下崖的路线。
挑水时，他稳着颤抖的脚步，仿佛在悬崖边保持平衡。
每一次举起石锁，他都觉得离那个山洞更近了一步。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准备万全，不能失手。
下一次月光明亮的夜晚，就是他行动之时。
他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听着外面的风声，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紧张，和压抑不住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