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磨盘一样,吱吱呀呀地重复着。
天不亮起床,烧火,挑水,劈柴,吃那猪食一样的饭,然后又是没完没了的杂活。
唐龙混在一群麻木的杂役里,低着头,不出声,像块被河水冲刷得没了棱角的石头。
可没人知道,这块石头底下,压着一团越烧越旺的火。
每次吃饭,成了他最重要的“工作”。开饭的锣一响,他第一个冲过去,眼睛盯着那稀拉拉能照见人影的粥和干硬的杂粮馍。
打饭的老头眼皮都懒得抬,一勺子粥倒进他碗里,溅出不少。
唐龙不说话,只是迅速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个馍,转身就走。
他蹲在老地方——灶房后墙根那个背风的角落,这里没人乐意来,离茅厕近,总有股味儿。
他吃得极快,狼吞虎咽,像是饿死鬼投胎。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每次都会掰下差不多半个馍,或者喝掉半碗粥,然后就猛地停住。
肚子里像有只爪子还在挠,叫嚣着没吃饱。他看着手里剩下的那点吃食,喉咙里咽着口水。
但他只是死死盯着,然后做贼似的左右飞快瞟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块洗得发灰、还算干净的破布,把那半个馍仔细包好,再把那小半碗粥倒进一个偷偷藏起来的、半边磕瘪了的旧瓦罐里。
动作快得惊人,手心都冒汗。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把布包和瓦罐塞进怀里,贴肉藏着,然后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把空碗送回去,继续干活。
那点东西揣在怀里,沉甸甸的,硌得他心慌。白天干活时,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叫,他就拼命回想图书馆里那本《天龙八部》的细节,想北冥神功吸人内力的霸道,想凌波微步的潇洒神奇。用脑子里的馋虫,压住肚子里的饿虫。
等到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死了,他才敢摸出那点冰冷的、硬得能硌掉牙的存粮,小口小口地,像只老鼠一样偷偷啃掉。
粥早就凉透了,凝成一坨,但他舔得干干净净。
除了吃的,他还需要绳子。
杂役院里公用的麻绳都又粗又重,而且有数,少一盘立刻就会被发现。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后院堆破烂的地方,有一些断裂丢弃的旧绳索,他趁人不注意,一段段捡回来,藏在石锁底下的缝隙里。伙房捆柴火的草绳,偶尔有断掉的,他也偷偷捋直了收起来。甚至扫地时看到一根比较韧的长草茎,他都会心里一动。
最宝贝的发现,是那次去后山远处砍柴时,在一片陡坡上看到的几根老山藤,又粗又韧,轻易扯不断。
他心跳如鼓,假装系鞋带,用砍柴刀费力地割下最长最结实的那几根,迅速缠在腰里,用破袄子盖好,一路忐忐忑忑地捎了回来。
有了材料,还得把它们变成一根足够长、足够结实的绳子。
这活儿只能在深夜干。等通铺里鼾声四起,他缩在被窝里,假装翻身,面朝墙壁,手指在黑暗中凭着感觉,笨拙地搓捻那些搜集来的短绳段、草绳、藤条。
搓绳是个技术活,他干得磕磕绊绊。手指被粗糙的材料磨得生疼,掉了皮,出了血,结了痂又磨破。
有时力道没用好,好不容易接长一点的绳子又散开了,他得憋着气,耐着性子从头再来。
被窝里又闷又热,但他不敢伸头透气,怕被人看见。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就这样咬着牙,一点一点,像蚂蚁搬家似的,编织着他通往希望的绳索。
每接长一寸,他心里就踏实一分。
绳子越来越长,被他盘起来,小心地塞在铺盖卷最底下,晚上枕着睡。那硬邦邦的触感,反而让他睡得格外安心。
除了这些,他锻炼得更狠了。
每天劈柴,他不再单纯追求速度,而是刻意练习发力,调整呼吸,把这重复的劳动当成打熬气力。
挑水时,他试着走得更稳更快,练着下盘的平衡。
深夜后院举石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次数越来越多。
身体依旧瘦,但肉变紧了,力气肉眼可见地涨了起来。
以前挑满一缸水要歇三四气,现在中间只需喘一口大气就能坚持下来。
劈柴的斧头挥起来,也带着风声了。
他偶尔会偷偷望向通往外界的山路,眼神里有渴望,但更多的是冷静。
他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准备还不够充分。
他得像一头潜伏的狼,耐心等待着最佳时机。
怀里藏着冰冷的干粮,枕下压着粗糙的绳索,身体里积蓄着悄然增长的力量。
他依旧每天被呼来喝去,挨骂受气,看起来和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杂役没什么两样。
只有一次,刘师兄那伙人又来找茬,故意把一桶泔水踢翻在他刚扫干净的地上,逼他舔干净。
唐龙低着头,拿着扫帚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几乎要控制不住抡起扫帚砸过去。
但他最终只是更深的低下头,哑着嗓子说:“我这就扫干净。”
他拿起扫帚和簸箕,一点一点,把那些污秽不堪的东西扫进去。恶臭冲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刘师兄几个人得意地哄笑着,骂着“没种的废物”,扬长而去。
唐龙一直低着头,直到他们走远,才慢慢直起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黑沉沉的,像结冰的深潭。
他默默地把垃圾倒掉,把地面重新冲刷干净。
晚上,他举石锁的次数比平时多了整整二十下,直到累得几乎虚脱,才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胸口剧烈起伏。
快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快了。
等到的那个时候,现在受的欺负,矮的打,,这一切,他都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爬起来,再次摸向那冰冷的石锁,一次又一次的举石锁,然后四处观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