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的侯府拜佛祈福队伍终于在午时到达大佛寺。
通往山门的甬道两旁,桃花开的绚烂。
坐在车里的谢婉柔和苏姨娘说,“姨娘,这寺庙怎么还种桃花,难不成这些和尚也思春?”
苏姨娘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在外面可不许胡说。”
大佛寺的玄慈方丈竟亲自到山门迎接。
侯府众人都很意外。不免互相嘀咕。
老夫人听着儿孙们的低语,嘴角一弯,走到石阶处,拾裙而上。
到了山门,老夫人对着方丈说,“有劳方丈相迎。”
玄慈方丈:“阿弥陀佛!鄙寺已备下素斋,老夫人,请!”
众人吃过午食,都去各自的房间歇息了。
唯有老夫人去了方丈的禅房,名曰参禅。
桌上摆着老夫人爱喝的老君眉。
老夫人刚一坐下,玄慈就迫不及待地问,“明兰怎么没有来?”
老夫人瞥了玄慈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婆婆病了。”
“我这次来是想让你给我起一卦。”老夫人放下茶杯。
“问什么?”玄慈又变成了平时不急不缓的方外之人的高深模样。
“庆王府提起了亲事,我不得不让海氏的女儿回来。那个孩子已经离开侯府十多年了,想是对侯府也没什么感情。我是想着,如果把这桩婚事换成谢婉柔,对侯府是有利还是有弊?”
玄慈盯着老夫人看了几息,道“你何必呢?”
“安阳侯府不比老侯爷在的时候了。当今对老侯爷是有感情的,可是他对我儿……”老夫人摇了摇头。
“我儿这几年苦苦支撑,除了海氏的嫁妆铺子,海家把京城的其他产业陆陆续续都撤走了。这几年别说是年节礼了,就是书信都不曾有一封。”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
“庆王爷一直得当今喜欢,府里的哥儿也大了,将来要是走仕途,还不是庆王爷一句话的事儿。”
老夫人望着窗外,满眼的忧愁。
“好。我给你起一卦。”
一盏茶的功夫,玄慈不解的望着老夫人。
“你确定海氏的女儿没有死?”
老夫人……
“她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会死?而且,海家回信,这三五天的功夫就到京城了。”
“刚刚我起了两卦。卦卦都显示那个孩子死了。”
“什么?”老夫人忽地站了起来。
“海家回信的时候可能还是好好的。但路途遥远,路上遇到了意外也未可知。”玄慈说。
老夫人在屋子里走了两圈,面露笑容,说“那可太好了。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婚事给柔儿了”。
玄慈看着老夫人,目露不解,道,“她也是你的亲孙女。”
老夫人美目白了他一眼,“我走了。”
玄慈望着老夫人离开的背影,面对那双曾经叫自己心动的双眸,这次竟毫无波澜。
“月上柳梢头,杀人黄昏后。”小禾小声嘀咕着。
谢清竹……
小禾是海家的家生子,爹娘都是海家最末等的洒扫奴仆。
没想到,海老爷子给外孙女挑伺候丫头的时候,这孩子竟脱颖而出——说话利落,举止不扭捏,双目纯净。后来又发现脑子也聪明。
小禾还有一个姐姐,比她大五岁。
小禾姐姐和爹妈一样,实诚诚的。
谢清竹觉得老天真不公平,把一家子的脑子都给了小禾。
小禾姐姐出嫁的时候,海家消了她的奴籍。
然而,小禾姐姐是个命苦的孩子。刚嫁进婆家一年,相公就病了。
为了看病,小禾姐姐花光了嫁妆。
小禾姐姐回家求助。
小禾一家子都是奴婢,还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奴婢,能有多少家底?
谢清竹知道后,拿了三十两银子。
在江南,十两银子就够城里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但三十两银子也没有救回小禾姐夫的命。小禾姐姐十七岁就守寡了。
小禾要姐姐改嫁。
虽说大历朝不禁止女人改嫁,但改嫁的女人很少,尤其是穷苦人家。
一来婆家不同意。儿媳妇改嫁,谁来给婆家当牛做马?
二来娘家不想管。要是管,就得和婆家打的你死我活。
所以,小禾的提议,她那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爹娘都反对了。
小禾是这么和爹娘说的,“如果我能让我姐的婆家放了她,你们会不会让她住家里,给口饭吃?”
“那咋不能。大禾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小禾娘一脸愁苦地说,“可她婆家怎么会放了她?”
小禾爹娘就是怯懦,但心里还是疼女儿的。
当十二岁的小禾要去姐姐婆家谈判的时候,一身布衣的谢清竹早在门口等着呢。
“小姐。”
“停,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表姐。走吧。”
就这样,十二岁的小禾和十二岁的谢清竹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呢?还不知道。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大禾的婆婆同意大禾改嫁,但得给婆家一百两银子。
原来,大禾去娘家轻松拿了三十两,婆婆觉得再拿一百两也是有可能的。
小禾……
小禾没有解释那是海家小姐给的,对于贪婪之人,说的再多也无用。
小禾向谢清竹告假,她要去蹲点。
易容后的谢清竹说,告什么假,一起吧。
两人在大禾婆家盯了五天就摸出了老婆子的行动规律。
然后,两人就把她绑到了一处废弃宅院。
小禾啥都不说,脱下鞋就啪啪啪打脸。
打完脸,趁着老婆子还哼哼唧唧的时候,利落地切下老婆子的一个手指。
老婆子昏死过去。当然,小禾不忘给她的伤口撒了点金疮药。
打人是个力气活,等小禾歇够了,把老婆子弄醒。
小禾说,我现在杀了你,你说你一个贱民,官府会不会在乎你的死?再等十天半个月,我再把你小儿子引到水边溺死,这个家里就剩我姐姐了。她想改嫁就改嫁。
老婆子显然被吓到了,就那么愣愣地盯着小禾。
小禾啪地拍上了她的脑袋瓜子。
老婆子醒了,跪在那里给小禾磕头,“是我老婆子鬼迷心窍,是我有眼无珠,我同意,我同意……”
小禾拿出谢清竹写好的“放妻书”,让她按了手印。
“我姐二十两的嫁妆和那三十两银子都给你那死鬼儿子看病了,我们也不要了。”小禾拿鞋底子指着老婆子,“记住了,你们占了大便宜。”
“是,是,是,我们占了大便宜。”老婆子继续磕头。
“我听说你们老家是苍南县北竹村的,你大儿子都死了,你还留在城里干什么?给我滚回老家去。否则,说不定哪天你的小儿子也没了。”
老婆子停止了磕头。
她有两儿一女,大女儿嫁去了南竹村。大儿子又死了,小儿子才十岁。
她毫无依仗,就是看大禾爹娘老实的有点傻,才想着捞点钱。
如今,小禾让她从心底里害怕。
她忽然像是幡然醒悟,马上说,“我走,小禾姑娘,我走。我收拾好细软就带儿子回老家。”
小禾满意了。
而从始至终,谢清竹都没有说一句话。这是小禾叮嘱的。
她怕万一老婆子没有被吓住而去告官,会牵连谢清竹。
当天,小禾就把大禾接回了家。
然后,依然去老婆子家蹲点。
第三天,老婆子带着小儿子大包小裹的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