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还有战后那独特的硝烟气息。
五百府兵押送着近千名俘虏,走进了院子。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亢奋。
每个人看向李自在的表情,都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房玄龄与杜如晦走到李自在身边,两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冠,对着李自在,深深地作了一揖。
“三公子。”
房玄龄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经此一役,老夫才知天外有天。”
杜如晦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化为一声叹息。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
他们是真的服了。
从浓烟之计,到听声辨位。
再到这胆大包天的开门追杀。
每一步,都走在他们认知的边缘,每一步,都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战果。
这不是运气。
这是真正的,碾压级别的实力。
李自在没有理会他们的恭维。
他看着那些被押送进来的俘虏,又看了看自己这边同样带伤的府兵。
“打扫战场,收敛我方阵亡兄弟的遗体,厚葬。”
“救治伤员。”
“至于这些降兵……”
他停顿了一下。
“先关起来,派人看管。”
他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命令,仿佛刚刚指挥的不是一场决定生死的血战,而是一次寻常的演习。
“房公,杜公。”
他看向两人。
“长林军虽退,但事情还没完。”
房玄龄心头一紧。
“三公子的意思是?”
“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自在的语气很平淡。
“薛万彻全军覆没,他只会派出更强的力量。下一次,来的可能就是玄甲军,甚至是太子六率的精锐。”
杜如晦的脸色白了一下。
玄甲军。
那是大唐最精锐的重甲骑兵。
如果他们出现,秦王府这点院墙,根本不够看。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房玄龄的声音也有些发干。
李自在没有直接回答。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晨雾早已散尽,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也洒在这座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府邸之上。
“天,快亮了。”
他轻声说。
“我们守住了最难熬的黑夜。”
“接下来,就看父王那边了。”
天光大亮。
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辉倾泻在秦王府的琉璃瓦上,却洗不掉府门前那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成了这座府邸新的味道。
幸存的府兵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将同袍的尸体抬进来,将敌人的尸体堆到远处。
没有人说话。
胜利的狂喜退潮后,剩下的是刺骨的疲惫与后怕。
院内,临时辟出的伤兵营里,呻吟声此起彼伏。
李自在站在墙头,清晨的冷风吹动他的衣角。
他没有看下方的惨状,而是凝望着远方通往皇城的道路。
恶来与仲康一左一右,护在他身后,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的硬块。
脚步声传来。
房玄龄与杜如晦一前一后,登上墙头。
他们换了一身干净的朝服,但眉宇间的倦色与震撼,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三公子。”
房玄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方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八十二人。”
“歼敌一千余,俘虏九百六十四人。”
“薛万彻的首级,已经在此。”
杜如晦补充道,他身后一名亲兵双手捧着一个木盒。
李自在没有回头。
“把首级挂在府门最高处。”
他的声音很平静。
杜如晦一怔,随即点头。
“是。”
“俘虏那边,有没有问出什么?”
李自在继续问。
“问了。”
房玄龄的表情变得严肃。
“他们只是先锋,太子真正的主力,是尉迟恭将军统领的玄甲军。”
玄甲军。
这三个字一出口,墙头上的空气都凝固了。
连恶来那张满不在乎的脸上,都收起了几分狂傲。
那是大唐的铁拳,李世民亲手打造的王牌。
每一名玄甲军士兵,都披着厚重的铁甲,骑着高大的战马,是战场上无坚不摧的移动堡垒。
秦王府这点薄薄的院墙,在他们面前,和一道篱笆没什么区别。
“玄甲军有多少人?”
“据俘虏交代,足有三千骑。”
房玄龄的声音发干。
三千重甲骑兵。
他们可以轻易地撞碎府门,将这里的一切碾成齑粉。
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浓烟之计,对骑兵无用。”
杜如晦的分析很冷静,也很绝望。
“他们甚至不用冲锋,光是围住我们,断水断粮,我们都撑不过三天。”
墙头上一片死寂。
府兵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现在又要面对一个完全无法战胜的敌人。
一种无力感,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
李自在终于转过身来。
他看着忧心忡忡的房玄龄与杜如晦,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带惧色的府兵。
“谁说我要守了?”
他开口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房玄龄不解。
“三公子,不守,难道……”
难道要投降吗?
这三个字他没说出口。
“尉迟恭,我父王的老部下。”
李自在说。
“为人忠义,但也死板。他接到的命令,一定是踏平秦王府。”
“所以,指望他念旧情是不可能的。”
“同样,指望他会像薛万彻一样犯蠢,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一番话,彻底打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那我们……”
杜如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
“所以,我们不守。”
李自在重复了一遍。
“我们攻。”
攻?
房玄龄和杜如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用这不到五百的疲兵,去攻击三千精锐的玄甲军?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三公子,万万不可。”
“这是以卵击石。”
“请三公子收回成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