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关闭的巨响,像是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的心上。
门外,是尉迟恭和近三千玄甲军的惊怒。
门内,是摔得人仰马翻,彻底陷入混乱的百余名玄甲军精锐。
秦王府的前院,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
人和马的惨叫声,铁甲的碰撞声,兵器的落地声,交织成一片末日的乐章。这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重甲骑士,此刻成了最狼狈的滚地葫芦。他们身上厚重的铁甲,在这一刻不是保护,而是累赘,让他们在光滑的豆子上连站都站不稳。
“放箭!”
李自在的声音从墙头传来,没有一丝温度。
这个命令让墙头上的府兵弓箭手们精神一振。
刚才三公子让他们不用瞄准,把箭射光就行,他们还不明白。现在看着院子里挤成一团,连动都动不了的敌人,他们全懂了。
这哪里还需要瞄准?
这就是一堆活靶子!
“放!”
一名弓手队长嘶吼着下令。
“咻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带着复仇的呼啸,狠狠地扎进了院子中央那片混乱的人群。
“噗!噗!噗!”
利箭穿透铠甲缝隙的声音,沉闷又清晰。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些玄甲军士兵,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射倒在地。他们想要站起来反抗,但脚下一滑,又重重摔倒。滚烫的豆子烫着他们的皮肤,黏滑的汁液让他们找不到任何可以发力的地方。
他们就像是被扔进油锅里的活鱼,只能徒劳地挣扎,迎接死亡。
墙头上,房玄龄和杜如晦看得手脚发麻。
房玄龄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读过无数兵书,见过无数奇谋。可他从未想过,战争可以这样打。
煮豆子,用镜子,开门,关门……
每一个步骤都匪夷所思,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一道无解的杀局。
“克明……我不是在做梦吧?”房玄龄的声音干涩,他需要向旁边的杜如晦确认一下,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真实的。
杜如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玄龄公,我们……我们都在见证一个奇迹。”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们看着站在最高处的那个年轻人。
李自在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下方的屠杀,仿佛一个工匠在审视自己的作品。
这哪里是一个被忽视的庶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妖孽!一个彻头彻尾的战争妖孽!
院子里,杀戮还在继续。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但玄甲军毕竟是精锐,即便在如此绝境之下,依然有悍不畏死之辈。
一名玄甲军的队正,挣扎着从马尸下爬起来,他放弃了站立,而是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横刀作为支撑,咆哮着指挥幸存的士兵。
“结阵!靠墙结阵!”
“弓箭手,反击!反击!”
在他的指挥下,十几个同样摔得七荤八素的士兵,挣扎着聚集到一起,背靠着院墙,举起了盾牌和兵器,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然而,他们的反抗是徒劳的。
“青一,青二。”李自在的声音再次响起。
东侧的房顶上,两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没。
下一刻,那名正在嘶吼着指挥的队正,声音戛然而止。一柄细长的剑,从他脖颈的甲胄缝隙中刺入,精准地切断了他的喉咙。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从阴影中现身的两名青衣女子,然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青三,青四。”
西侧房顶,另外两道青色身影也动了。
她们如同黑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混乱的战场上。每一次出剑,都有一名试图反抗的玄甲军士兵倒下。她们的目标极为明确,只攻击那些还有反抗能力的小头目。
剑光闪过,血花飞溅。
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反抗力量,在四个女子的刺杀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剩下的玄甲军士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了手里的兵器,蜷缩在地上,用手臂护住脑袋,嘴里发出绝望的哀嚎和求饶。
“别杀了!别杀了!我们降了!”
“我投降!我投降!”
然而,箭雨没有停。
李自在没有下令停止。
这是一场立威之战。他要用这一百名玄甲军精锐的命,告诉门外的尉迟恭,告诉天下人,秦王府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府门外。
尉迟恭听着门内传来的惨叫声,目眦欲裂。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是他的袍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将军!他们在屠杀我们的人!”一名副将嘶吼道。
“撞门!给老子把门撞开!”尉迟恭的眼睛红得吓人,他用马槊指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轰!”
“轰!”
几名玄甲军士兵用自己的身体,连人带马,狠狠地撞在府门上。
但秦王府的大门,是用上好的铁木制成,内里还加了铁条。这种程度的撞击,只是让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纹丝不动。
“下马!用攻城木!快!”尉迟恭咆哮着。
玄甲军训练有素,虽然惊怒,但没有混乱。后方的士兵纷纷下马,在军官的指挥下,砍倒路边的一棵大树,剥掉枝叶,做成一根简易的攻城木。
尉迟恭死死地盯着门楼上那个挂着薛万彻首级的旗杆,还有站在旗杆下的那个年轻身影。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能感觉到,那人正在看着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在他的胸中燃烧。
他尉迟恭纵横沙场半生,何曾受过此等戏耍?
“给老子撞!撞开它!”他嘶吼着。
院子里,惨叫声已经渐渐平息。
一百多名玄甲军,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滚烫的豆子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糊状物,将整个前院铺满。
空气中,豆子的香气被浓烈的血腥味彻底掩盖。
府兵们停止了射击,一个个呆呆地看着院中的惨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赢了。
以一种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全歼了百余名大唐最精锐的重甲骑兵。
恶来和仲康守在门后,听着外面“轰隆轰隆”的撞门声,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
“三公子,外面那帮孙子在撞门呢。”恶来瓮声瓮气地说道。
“让他们撞。”李自在的声音从墙头传来。“等他们撞累了,我们再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转过身,不再看门外的尉迟恭。
“传令下去。”
“把我们阵亡兄弟的尸体,都搬到后院去,好生安放。”
“把俘虏的那些长林军甲胄,全部搬到院墙后来。”
“再把所有的大锅都架起来,继续烧水,越多越好,烧开了就行。”
房玄龄和杜如晦听着这几道命令,刚刚平复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还要打?
还要用这种诡异的法子打?
“三公子……”房玄龄忍不住开口,“尉迟恭已经疯了,玄甲军战力强悍,一旦让他们破门而入……”
“所以,不能让他们完完整整地进来。”李自在打断了他的话。
他走到墙垛边,捡起一块被鲜血浸透的甲片。
“房公,杜公,你们看。”
他将甲片展示给两人。
“玄甲军的甲,是天下最好的甲。刀枪难入,水火不侵。”
“但穿这身甲的人,终究还是人。”
“是人,就有弱点。”
李自在松开手,任由甲片掉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我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的铁壳子,变成烤熟他们的烤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