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迈步踏入了飞船内部,这里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压抑。
光线从头顶的破洞和缝隙艰难地透入,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翻飞的尘埃。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沙土,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光线所及之处,那些姿态各异,遍布船舱的雕像——肉土。
这些肉土密密麻麻,遍布走廊,舱室 甚至卡在扭曲的管道之间。
他们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姿态,蜷缩在角落的母亲紧紧抱着孩子。
互相搀扶却最终一同凝固的情侣,徒劳地伸手指向出口的逃生者。
还有瘫倒在操作台前的船员……时间仿佛在他们被吸干生命源质的瞬间冻结,只留下这些灰白的一触即碎的恐怖印记。
绝望和死亡的气息浓得几乎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者的心头。
欧阳卿的脚步顿了顿,蔚蓝色的眼眸扫过这些无声的悲剧,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但随即被更深的漠然覆盖。
方舟之下,皆为薪柴,他早已明白这个道理,无视了那些空洞的目光,他开始仔细搜索。
破损的仪表盘、断裂的机械臂、散落的电子元件、扭曲的合金框架……系统回收站的提示音时不时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可回收物品:损坏的伺服电机(残骸),预估价值:1积分】回收。
【检测到可回收物品:合金结构件(中度损毁),预估价值:3积分】回收。
【检测到可回收物品:破损的显示屏(无价值)。】忽略。
价值普遍不高,但积少成多,欧阳卿像一只高效的工蚁,在飞船的残骸和肉土的丛林中穿梭,拆解着旧文明的遗骸。
在一个相对完好的驾驶舱副位,他发现了一个被肉土手臂死死按在控制台上的金属盒子。
他用力掰开那早已碳化脆弱的手指,取出了盒子。
【检测到可回收物品:小型飞行器导航仪核心(中度损坏)。】
【预估解析价值:4.5积分。】
“这个还行。”欧阳卿掂量了一下,正准备回收。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侧前方一条断裂的金属走廊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尘埃反光的金属光泽一闪而逝。
紧接着,是极其轻微的、仿佛硬物刮擦锈蚀金属的沙啦声,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欧阳卿的动作瞬间凝固,他维持着低头查看导航仪的姿势,叼在嘴里的鞭炮烟雾袅袅上升。
但他的蔚蓝色眼眸,瞳孔已微微收缩,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
他没有立刻抬头去看那个方向,仿佛毫无察觉。
然而,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处于最微妙的紧绷状态,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精神高度集中,意念已经悄然勾连了体内沉睡的纳米核心,一股隐晦而危险的能量波动开始在他周身无声地流转。
夹掉了鞭炮,他慢慢地将剩下的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咀嚼着,右手则稳稳地拿着那盒还没喝完的牛奶。
“不管是什么东西……”欧阳卿在心中冷冷地想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片阴影笼罩的走廊深处。
那里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和几尊姿态扭曲的肉土。
“我秉承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
欧阳卿跟随着系统回收站若有若无的指引,踩着厚厚的尘埃与碎屑,无声地穿梭在扭曲的金属走廊和布满肉土的舱室之间。
那个潜藏于阴影中的“尾巴”,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一直在观察着。
对方的移动异常轻盈,偶尔带起的气流扰动尘埃,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动态注脚。
欧阳卿仿佛对身后的窥视者浑然不觉,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有价值的旧科技残骸,投入回收站,换取建造下一座采集塔的材料。
终于,他推开一扇严重变形的气密门,踏入一个相对宽敞的舱室。
舱壁上的标识早已模糊不清,但从固定在地面的手术台,散落的破损仪器架以及墙壁上残留的,用于固定管道的卡箍来看,这里曾是一个医疗舱或生物实验室。
岁月的侵蚀和坠毁的冲击让这里一片狼藉,仪器翻倒,管线断裂,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合了未知化学粉末的灰尘。
吸引欧阳卿目光的,是中央金属操作台上几个不起眼的,约莫拳头大小的灰白色球状物体。
它们表面布满细微的孔洞,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某种奇特的化石。
“这什么玩意儿?”欧阳卿咕哝着,吸了一口盒底仅剩的牛奶。
他走上前,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伸出没拿牛奶盒的手,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其中一个球体。
“咔哒……”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那灰白色的球体如同被激活的花苞,外壳瞬间裂开成几瓣,向四周弹开,露出了内部核心……
那里面正是一颗心脏,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它被包裹在透明的,充满淡黄色营养液的生物凝胶中。
强有力的搏动清晰可见,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挤压着凝胶,发出微不可闻的噗通声。
连接着心脏的并非生物血管,而是几根细如发丝的半透明生物管线,延伸至球体底座。
这景象,在满目死寂与肉土的废墟中,显得格外诡异而刺眼。
“啧…保鲜技术还挺先进?”欧阳卿挑了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他又戳了戳另外几个球体,无一例外,全都打开,露出了里面同样在搏动的心脏。
这景象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头皮发麻,但对欧阳卿而言,更像是在参观一个古怪的标本陈列。
就在他准备研究一下包裹心脏的容器能否回收时——
“呼!”
身后的气流骤然紊乱,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不再隐藏,瞬间从门口堆积的仪器残骸阴影中窜出。
其还带着一股混合着铁锈与某种腥甜气息的劲风,突兀地出现在欧阳卿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尘埃被卷起,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欧阳卿半眯着蔚蓝的眼眸,终于看清了这位跟踪者的全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