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
后背被笔盖那头轻轻地捅了捅。
我下意识地往后伸手,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被塞进了我的手心。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
上面是一行娟秀又带着点委屈的字迹。
“都赖你,害我被老师骂了,你得想办法补偿我。”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像是炸开了漫天烟花。
原来,被老师训话,在她那里,最终的落点不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而是“你得补偿我”。
那一刻,我之前所有的愧疚和不安,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
后来,我们的地下交流变本加厉。
就连徐蕊的同桌,那个文静的女孩陈静,也忍不住加入了进来。
不过,她长得不如徐蕊好看。
我也不好意思孤立人家,于是,我们的纸条传递,就从两人秘密,变成了三人行。
三人行,这个词从诞生起,就充满了不稳定性。
尤其是在课桌底下。
我,徐蕊,还有陈静。
纸条传递的路线,九曲十八弯。
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够这条破纸条跑个马拉松了。
效率?不存在的。
我经常是上课刚传过去一个“今天中午吃啥?”
下课铃响了才收到陈静的回信:“红烧肉。”
黄花菜都凉了,老铁。
最要命的是,信息在传递过程中,会发生不可预知的损耗和变异。
我:“徐蕊,昨天那道数学题最后一问,咋解的?”
传回来。
徐蕊:“过程太长,下课讲。”
下面还有一行陈静的字:“我也不会。”
废话文学的完美闭环。
我开始怀念二人世界了。
我和徐蕊的二人世界。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你在一个加密频道里说着悄悄话,结果突然有人拿着个大喇叭加了进来,不仅要听,还要跟着喊两嗓子。
我必须想个办法,绕开这个中间商。
这天是周五,最后一节自习课。
我酝酿了很久,掏出一张新的纸条。
想起之前她说的“你得想办法补偿我”。
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下笔,写得极其认真。
“明天下午?去游泳吗?”
我特意将纸条,直接放在徐蕊面前,杜绝任何产生歧义的可能。
专属邀请,闲人勿扰。
我看着她低头,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盘算着她会怎么回。
是“好”,还是“滚”,或者又是那个经典的“白痴”?
不管是哪个,我都认了。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班主任突然抬头,目光扫视全场。
“徐蕊,你来说一下这篇文言文的中心思想。”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
徐蕊反应也很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站起来的瞬间,把手里的纸条往旁边一塞。
塞给了陈静。
动作行云流水,快到班主任都没看清。
但我看清了。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哥们,那是我的卖身契啊!
我眼睁睁看着陈静,那个我一直以为很“文静”的女孩,低着头,从容地打开了那张纸条。
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
哥们大脑直接蓝屏。
那一眼里包含的信息太多了,有好奇,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玩味?
她一个文静女孩,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直到徐蕊回答完问题坐下,很快纸条递了回来。
我接过来,上面写着:“好啊。”
什么就好啊?!
我人傻了。
这剧本不对啊!
“那个…”我开口,有点尴尬:“这个,其实…”
陈静直接打断了我:“干嘛?又不是我回的纸条,你跟我讲什么?”
“?”
我目光看向徐蕊,她点了点头:“是我写的好啊,怎么了?”
哥们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说啥。
我承认,看到那句“好啊”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报警。
谁的“好啊”?
这很重要。
这直接决定了我明天是去当护花使者,还是去当冤大头。
我拿不准,看字迹像徐蕊的。
想问,又怕再生出什么意外。
下课铃一响。
我几乎是弹射起步。
在班主任那句“周末的作业是…”还没落地之前,我已经抓起书包,第一个溜了出去。
跟我的尾气说去吧。
我必须跑。
不是因为急着回家,而是怕。
我们那会,学校门口就是法外之地。
一到放学点,常年盘踞着一帮不上学的小混混,三五成群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叼着烟审视走出校门的学生。
我这种独行侠,看着又有点瘦弱的,简直是他们眼里的移动提款机。
没少被他们堵在巷子里“借”钱。
所以,我练就了一身“闻铃快跑”的绝技。
跑到校门口附近,就立马切换成潜行模式。
低着头,含着胸,脚步放缓,眼神绝对不跟任何人对视。
把自己伪装成路边的一棵草,一块石头。
只要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就能安全到家。
今天尤其紧张。
我低着头快步走着,感觉那些小混混似乎在看我。
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劣质香烟的味道。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我心里默念着。
还好,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我这棵蔫白菜。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他们围住了另一个倒霉蛋。
我不敢多看,加快脚步,拐过街角,才敢停下来。
妈的。
活着真好。
周六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然后在家开始了漫长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