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万玄甲骑兵,竟在我北莽横冲直撞,你们看看这些战报,全都睁眼看看!”
“我们几十万大军,数百将领,竟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杀得节节败退!”
“十多万将士阵亡,数十个部落被夷为平地,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
“就算放十几万头牲畜在原野上,顾天白也杀不了这么快!”
“如今敌军竟能逼至王城脚下,若非侥幸,朕都险些陷于敌手!”
“你们倒是说说,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啊?谁来回答我!”
一声怒吼,殿中群臣无不战栗。
“陛、陛下……那玄甲铁骑势不可挡,又有顾天白亲自统率,行踪飘忽,我们根本无法拦截,实在是……难以应对……”一名大臣颤声开口。
“荒谬!让你出谋划策,就是让你替敌人张目,叫我们自乱阵脚吗?”
“被人孤军深入,一路打穿国境,朕问你们,北莽的脸面何在?朕的尊严何存?”
“过去的事不再追究,朕只下一令——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必须将顾天白和他的玄甲军彻底葬送在北莽大地!”
女帝冷冷下令。
话音未落,一人越众而出:
“陛、陛下……恐怕……已来不及了……”
“拓拔将军已在追击途中,可连对方影子都没追上。半月过去,以玄甲军的速度,怕是早已接近离阳边境……再想围歼,难如登天……”
女帝骤然转身,目光如刀,死死盯住那人。
片刻寂静后,她猛然咆哮:
“拖出去,斩首示众!”
“不,绝无此事!陛下明鉴,臣对朝廷忠心耿耿,岂敢有半分异志!”
话音未落,数名兵士已破门而入,铁甲铿锵,如猛虎扑食,将那大臣拖出殿外。
他的呼喊在长廊中回荡,最终被宫墙吞噬。
沿途群臣低首垂目,无人抬眼,更无人开口。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顾天白早已远走高飞,踪影全无,追也追不上,拦也拦不住。
女帝或许也明白这事实。
可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龙颜震怒,怒火正盛,谁若此时站出讲真话,无异于往烈焰里泼油。
生死不过一念之间,谁愿拿命去试?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宫闱,随即万籁俱寂。北莽皇城重归死一般的沉静。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凉。
清凉山下,王府深处,听潮亭顶。
夜风拂面,两道身影对坐于檐角之上。
徐骁手中攥着战报,指节微紧,忽而一笑:
“真是后生可惧,一代胜过一代。”
“我常讥顾剑棠用兵呆板,像个匠人,却没料到他打仗虽不出众,儿子却生得出类拔萃。”
“一万骑兵,横贯北莽腹地,击溃敌军数十万,这般战绩,古来罕见。”
李义山嗓音沙哑,缓缓接道:
“其动如风,其静如林,攻如烈火,守若磐石,藏形如暗夜,出击似惊雷。”
“六路大军调度自如,实乃可畏之师。”
徐骁点头,眉宇却渐渐凝重:
“白袍、玄甲二军虽强,却非我最忧者。”
李义山目光微闪:“你是说……阴字军?”
“正是。”徐骁低声,“难知如阴,顾天白将这四字演绎到了极境。”
“万人深入敌国,如入无人之境,毫无阻滞,其中必有蹊跷。”
“这支军队行踪诡秘,沸水房查了这么久,竟连一丝痕迹都摸不到。”
李义山轻叹:
“天纵奇才,谁能想到顾剑棠膝下竟能育出如此人物。世事轮回,果然难测。”
徐骁斜睨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纸页:
“单戈斩邓茂,三刀破慕容宝鼎,与拓跋菩萨硬拼一招而不落下风。此子,已入天象之境。”
“他娘的,才二十出头,哪来这等怪物!”徐骁忍不住骂了一句。
李义山摇头,语气幽深:
“左手执戈,名为苍生血;右手握刀,号作红颜泪。”
“以苍生血屠尽苍生,借红颜泪倾覆红颜。此子前路,云遮雾绕,我看不穿。”
徐骁仰头望月,良久方道:
“罢了。顾剑棠虽与我不睦,却也不算仇敌。至少,他和太安城那帮人不是一路货色。”
李义山默然,心中清楚——这话,不过是自欺罢了。
北凉与顾剑棠之间的关系,向来复杂难言。从心底而言,他们并不乐见今日这般局势。
可顾天白如今早已脱出掌控,尤其此次横扫北莽腹地,战绩惊人,震慑四方。
“依他的行军轨迹,怕是要经我北凉境内返程,须得提前布防应对。”
徐骁缓缓颔首:“不论其他,顾天白此战扬我国威,身为带兵之人,理当敬其功勋。”
“那就调一支人马前往边境接应吧。”
黄沙漫天,狂风卷地!
苍茫大漠之中,一道漆黑如墨的铁流奔腾而过,似巨龙穿行于风沙之间。
那股自队伍中弥漫而出的煞气,令方圆数十里内的飞禽走兽无不惊惧逃散。
“咚!咚!咚!”
沉重的马蹄声如同战鼓擂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之上,令人窒息。
“顾帅,前方已近凉州城,此地属北凉王辖境,是否遣人先行通报?”
顾天白抬眼远眺,嘴角微扬:“不用。深入草原近一月,我们的捷报早已传遍天下,北凉那口沸水锅,断不会不知。”
“他既清楚我们归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径直进城便是。”
“遵命!”
副将抱拳领命,黑色洪流再度提速,凉州边境轮廓渐现。
“止步!前方禁行!”
一声暴喝骤然撕裂长空。
远处城门缓缓开启,尘土飞扬间,一队骑兵疾驰而出。
顾天白轻轻抬手,宛如按下机括,身后玄甲铁骑瞬间停驻,整齐划一,静如山岳。
“北凉这是何意?”身边将领皱眉低吼。
开城迎敌,却又阻道喝令,此举耐人寻味。
更何况那一声断喝,分明裹挟着冷意与挑衅。
“无妨,且看下去。”
顾天白眯起双眼,神色淡然。
“轰隆隆——”
马蹄踏地,烟尘滚滚,一名体态臃肿、面容凶厉的壮汉跃入视野。
“是褚禄山!”
“原来是他。”
顾天白轻笑一声。
北凉与两辽交界之处,正由此人镇守。
虽有战力,却恶名昭著,所作所为近乎肆无忌惮,百姓闻之色变。
顾天白执掌两辽之后,整肃纲纪,军容焕然一新,对外亦强硬果决。
两人政令相悖,积怨颇深。
半年前,褚禄山闯入两辽劫掠民女,顾天白亲至现场,当众折其一腿。
事后徐骁不得不将其调离,换上义子袁左宗接管该地。
“何人敢擅闯北凉重地?速速报上姓名!”
未到近前,褚禄山的怒喝已如雷贯耳。
“褚禄山,你活得不耐烦了?”
没有人会认为褚禄山真认不出他们的来历,那副模样分明就是故意挑衅。
顾天白身旁两位副将当场怒吼出声,杀意冲天。
后方的玄甲铁骑齐齐踏前一步,铁蹄震地,杀气如潮水般翻涌而出。
这一路南下,死在他们刀下的北莽士卒早已数以十万计。
每一名骑兵身上都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之气,仿佛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当这股气势猛然爆发,天地也为之变色。
褚禄山身后的兵卒纷纷止步不前,连他自己脸色都变得苍白如纸。
“顾……顾天白!你这是要开战吗?两辽与北凉若因此掀起战火,你担待得起?”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副轻佻姿态,只因眼前这支军队散发的气息太过恐怖。
那一双双眼睛泛着赤红,盯着他时毫无温度,仿佛在看一堆即将被碾碎的残渣。
“让开。”顾天白声音冷如寒霜,“本帅今日不想浪费时间陪你演戏。”
“若再挡道,刚才那条腿,不过是开胃小菜。”
褚禄山本已动了退意,可这句话却像火种落入干柴。
他脑中瞬间浮现出那一幕——断腿之后,被拖在地上,像条死狗般被迫向百姓叩首谢罪。
耻辱如毒蛇钻心,让他几乎咬破舌尖。
“呵,朝廷有令,兵马不得擅动!你顾天白私自调动大军,离境入我北凉,是想谋反不成?”
顾天白摇头,语气里透着一丝倦意:“好话从来劝不了找死的人。”
话音落下,他轻轻抬手一挥。
原本压抑如深渊的玄甲骑,骤然如洪流决堤,席卷向前。
刹那之间,风雷俱寂,唯见黑甲如墨云压顶,将褚禄山及其亲卫尽数围困。
“顾天白!你敢动手?你可知后果?”褚禄山嘶声咆哮。
顾天白不再回应。
不得不说,褚禄山真是不知死活。
这些玄甲铁骑是从北莽腹地一路杀穿回来的,尸山血海里滚过千百回。
若非主帅镇压,他们早就成了不受控制的屠戮之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此刻竟有人胆敢挡在这支军队面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别说是个褚禄山,就算是徐骁亲率大雪龙骑赶到,结局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嚓、嚓、嚓!”
利刃割裂骨肉的声音接连响起,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几个呼吸之间,褚禄山身后近千亲兵尽数倒下,血流成河。
只剩他一人瘫坐在死马之上,冷汗浸透重甲,浑身颤抖不止。
顾天白策马缓缓上前,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对方。
“顾……顾天白……你竟敢在我北凉杀人……我定让你付出代价……”
顾天白轻轻摇头,语气平静:
“来世做人,记得别这么猖狂,也别这么蠢。”
“顾帅且慢!”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急喝。
远处尘土飞扬,一声厉喝骤然划破长空。
“白衣执枪者,是陈芝豹!”
顾天白身侧的副将立即低声道。
顾天白自然知晓此人身份。
军中多年,他与陈芝豹并称离阳双璧。
如同昔日徐骁与顾剑棠常被相提并论一般。
如今但凡提及离阳兵马,无人能跳过这二人之名。
顾天白从不刻意回避与陈芝豹交锋。
可对方却始终有意避让,从未正面相对。
数次领兵调度,皆绕开两辽之地。
这种心态,并不难理解。
当年顾剑棠一生受制于徐骁,郁郁难伸。
如今陈芝豹面对顾天白,亦似重演旧局。
甚至可以说,顾天白带来的压迫感,犹胜当年徐骁。
“将军,前方烟尘浩荡,似是大雪龙骑现身。”
“那主旗规模,极可能是徐骁亲临。”
徐骁之名,天下震动。
春秋年间屠灭六国,血染山河。
副将追随顾天白多年,胆气不弱,却也清楚处境。
此地乃北凉腹地,若生变故,局势难控。
玄甲骑虽精锐无匹,然仅万余,历经北莽长途奔袭,早已疲惫不堪。
“不必紧张。”顾天白嘴角微扬,“徐骁不会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