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似有雷霆蕴藏,寒光迸裂,仿佛两道闪电划破天际。
不少人心神剧颤,不由自主倒退几步,冷汗涔涔。
紧接着,一声怒吼撕裂苍穹。
杀气如潮,汹涌而至,几乎化作实体压向四方。
“顾天白!你杀我亲子,今日必以命相偿!滚出来受死!”
音浪翻滚,如风暴过境,众人胸口如遭重击。
唯有顾天白神情微怔,略显错愕。
儿子?拓拔春隼?死了?还是死在他刀下?
他略一回想——
曾在北莽王城策马突阵,击溃慕容宝鼎时,顺手一刀劈向女帝身旁那名青年。
当时未多留意,如今看来,那人竟是拓拔春隼。
“呵。”顾天白轻笑出声:“原来那一刀斩的是你儿子。念在你是拓跋菩萨,也不算污了我的刀。”
“啊——!顾天白,纳命来!为我儿偿命!”*
“轰!”
随着拓跋菩萨咆哮而出,三万北莽铁骑齐声怒吼。
铁血之气冲天而起,如黑云压城,天地为之变色。
全场气息凝滞,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此人竟未先出手,反倒以军势压人,倒是高明。”
不知何时,一道佝偻身影悄然立于徐骁身侧,声音沙哑如夜枭低鸣。
正是北凉军师李义山,江湖称其“毒士”。
徐骁冷眼望前,淡淡道:
“他是想借大军之势,先碾碎玄甲骑的锐气,再亲自取顾天白性命。”
“毕竟,杀子之仇,岂能假他人之手?”
李义山颔首,目光深邃。
韩貂寺忽而开口:“王爷以为,此战胜负几何?”
徐骁沉默片刻。
“论战力,玄甲骑乃当世精锐,单兵对决,胜过敌军无疑。可……”
“可什么?”韩貂寺追问。
“玄甲骑人数不足对方一半。”陈芝豹从后走出,语气平静,“且一路血战至此,早已疲惫不堪。”
徐骁接道:“更关键的是,那三万铁骑,乃拓跋菩萨亲手调教,百战余生,悍不畏死。”
“若仅有将士对垒,有顾天白指挥,以一敌三亦非绝无可能。”
“但如今,拓跋菩萨亲临战阵。他一人冲锋,足以撼动千军士气。那种压迫,非数字所能衡量。”
韩貂寺虽不通兵法,却也听出了其中分量。
徐骁与陈芝豹皆未对顾天白寄予厚望。
这并非无由。
顾天白麾下的玄甲军历经鏖战,早已疲惫不堪,而拓跋菩萨的铁骑却如烈火初燃,气势正盛。
更关键的是,拓跋菩萨本人就在那里。
他是世人公认的陆地神仙,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如今恨意焚心,杀机暴涨,一旦全力出手,其威势足以令山河变色。
“北凉王,您与冠军侯同为国之柱石,总不会袖手旁观吧?”韩貂寺急忙开口,目光扫过徐偃兵与身后静立的大雪龙骑。
若只是徐、顾之争,他自可冷眼旁观。可眼下若顾天白死于拓跋菩萨之手,离阳皇室必将陷入被动。
毕竟,顾家已被朝廷视为牵制北凉的关键棋子。
“不必担心,不必担心。”徐骁轻笑摆手。
可他话音刚落,大雪龙骑非但没有前压,反而齐整后撤数丈。
“王爷,此举是何意?”韩貂寺心头一紧。
徐骁嘴角微扬:“韩公公有所不知,大雪龙骑与玄甲铁骑分属两军,贸然合阵,反易自乱阵脚。”
“老夫与顾剑棠相交多年,真到了紧要关头,岂会坐视不理?”
那语气看似宽和,实则藏锋于笑。韩貂寺听罢,只觉寒意自脊背升起。
徐骁不再看他,转而问向身旁二人:
“义山,偃兵,依你们之见,顾天白与拓跋菩萨相较,胜负几何?”
李义山默然良久,方才缓缓道:
“若再有三年光阴,顾天白或可一战。”
徐偃兵只低声道:“拓跋菩萨,极强。”
一字一句,沉重如铁。众人皆懂其意——境界之上,顾天白尚逊一筹。
这也难怪。拓跋菩萨纵横北莽数十载,威名震八荒;顾天白年方二十余,纵然天资绝艳,终究火候未到。
韩貂寺脸色愈发难看。
从徐骁到李义山,言语之间无不透出观望之意。
可他又能如何?
他虽位列顶尖高手之列,但这是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不是江湖争锋。
更何况,对面站着的是拓跋菩萨。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哪怕武功盖世,在那种层次的存在面前,也不过是风中残烛。
“咦?怎么回事?顾天白在做什么?”
徐骁忽然一声轻咦,惊破沉寂。
韩貂寺猛然抬头,望向前方。
只见顾天白左手高擎,一杆长戈凌空而起,血光流转,正是那柄“苍生血”。
不等众人反应,顾天白已厉声喝出:
“玄甲铁骑,出击!”
“轰!”
命令落地,大地震动。
平静如镜的玄甲铁骑忽然化作汹涌暗流,仿佛沉睡的巨兽骤然睁眼。
大地震颤,声如裂帛,奔腾之势似天穹崩塌。
“顾天白竟先出手?”韩貂寺瞪大双眼,声音微抖。
此前徐骁几人言语中已明示战局不利,玄甲军疲态尽显,处境堪忧。
这等形势,久经沙场的顾天白岂会不知?可他依旧策马当先,直冲敌阵,举动令人震惊。
韩貂寺目光一转,投向徐骁。后者凝望着远方那道孤绝身影,伫立于千军之前,沉默不语。
李义山轻叹:“太急了。此时避战为上,硬撼无异于自陷绝境。”
徐骁缓缓点头,眸底却掠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微光。
身后,陈芝豹目光灼热,似有烈火在胸中燃起。
“大雪龙骑待命。偃兵,寻机出手,拦住拓跋菩萨。芝豹,你领兵突进,盯紧战场——务必带回冠军侯。”
二人应声而动。
韩貂司听罢,心头却沉如坠石。他分明听出,“时机”与“带回”二字背后藏着冷酷真相——并非救人,而是收尸。
“狂妄小儿!”
拓跋菩萨怒目圆睁,须发皆张。
眼前景象令他难以置信:兵力仅己方三分之一,士卒连战疲惫,竟还敢正面冲锋?何况对手是他拓跋菩萨!
此等行径,不只是挑战,更是羞辱。
“胆敢轻视于我,必诛之!”
怒吼响彻四野。
“随我杀敌!”
三万铁蹄轰然启动,地动山摇。
高空俯瞰,辽阔荒原之上,两股洪流迎面疾驰。黑色铁流虽气势凛然,规模却远逊对手。
“双方皆未侧翼迂回,竟是要正面决战。”陈芝豹低语。
徐骁颔首:
“顾天白别无选择。兵力本寡,若分散冲击,阵型即破。而拓跋菩萨……”
他顿了顿,语气沉冷: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军队。他要的是顾天白的人头。”
话音落,徐骁抬手一挥:
“龙骑准备。”
“换作寻常统帅,以顾天白之勇,率军穿阵未必无望。”
“但此地是北莽腹地,对面站着的是拓跋菩萨。对方必将全力围杀主将。”
“一旦冲势受阻,陷入缠斗,玄甲军撑不了多久。”
陈芝豹轻颔首,转身策马奔向大雪龙骑军列。
离去之前,他忽地勒缰回首,目光越过尘土,落在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上——顾天白。
心头掠过一丝疑云:此人真会如此轻易陨落?
随着陈芝豹与徐偃兵相继离阵,余下之人皆凝神屏息,紧盯前方战场。
两股铁流正疾速逼近。
杀意如沸,直冲九霄。
苍白云层被这股戾气撕扯得支离破碎,仿佛天地也为之战栗。
“顾天白,纳命!”
拓跋菩萨一骑当先,眼中唯有那一袭白衣。
他未觑大军分毫,只将全部锋芒锁定于敌将。
话音未落,其势已起。
浩荡真气自体内轰然爆发,如怒海狂涛席卷四方。
刹那间,连两军交锋的肃杀之气都被压制下去。
徐骁立于高处,瞳孔骤然紧缩。
那完全释放的拓跋菩萨,宛如远古凶神降世,令人胆寒。
他心中悄然生忧——徐偃兵,是否真能挡下这等存在?
李义山静立一旁,神色黯然,轻轻摇头。
两军即将相撞。
在李义山看来,玄甲军的传奇走到尽头了。
这支曾惊艳天下的铁甲雄师,如今气力将竭,犹如强弩之末,断无可能正面击穿北莽大军的铜墙铁壁。
等待他们的,将是重重围困、逐段肢解。
“唉……”
一声轻叹,随风飘散。
可就在下一瞬,李义山眼神剧震,呼吸停滞。
原野之上,两支洪流已近在咫尺。
万蹄奔腾,大地震颤,如同雷鼓齐鸣。
三万北莽hu骑,一万玄甲死士,在这片无垠平原上发起最后冲锋。
距离拉近,彼此面容清晰可辨。刀光未起,血腥已至。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刷!刷!刷!”
先是破空一响,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随后是连绵不绝的呼啸,汇成一片惊涛骇浪般的声响。
战场中厮杀将临的将士或未能即刻察觉,但徐骁与李义山却看得分明。
天际边缘,一道庞大虚影疾驰而来,遮天蔽日。
初现之时,宛若一团雷霆风暴从苍穹砸落。
数息之后,银光迸现。
那团巨影骤然绽开,化作一片璀璨夺目的银色云海。
徐骁倒抽冷气,李义山浑身僵直。
那哪里是云?
分明是由无数银箭凝聚而成的死亡之幕!
“是谁?究竟是谁?”
徐骁猛然发出一声惊叫。
天地间骤然响起密集如暴雨般的破空声,紧接着,大片箭矢自天际倾泻而下,砸入北莽军阵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神色剧变。
显然,战场上多出了一支未曾预料的兵力。
此地乃是凉州城,是徐骁经营数十载的根基所在。
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支军队,皆由他亲自调度,兵符在握,号令森严。
没有他的授意,哪怕是一骑一卒也难以调动分毫。
至于北莽一方,更无可能暗中埋伏如此规模的队伍。
拓跋菩萨本已占据上风,气势正盛,且心中充满仇恨,断不会在此刻耗费心力布局奇袭。
况且,那漫天箭雨落下的位置,正是北莽主力冲锋之处,矛头直指他们自己。
这意味着,这支神秘军队所护之人,正是顾天白。
“谁来了?是谁的部队?”
这个问题同时浮现在徐骁、李义山、韩貂寺以及已冲入龙骑军阵的陈芝豹心头。
不过眨眼之间,答案便浮现于战场之上。
两道洁白如雪的身影,如同云卷风起,悄然出现在北莽大军的左右两翼。
从高空俯瞰,正前方,顾天白率领的黑甲铁流如怒涛拍岸,直扑敌阵;而在两侧,两支纯白军阵宛若神兵突降,似双刃切肉,狠狠刺入北莽骑兵的软肋。
三股力量交错推进,黑白分明,形如巨钳合拢,将三万北莽精骑死死夹在中央,动弹不得。
“风字白袍……怎么会?他们怎会出现在凉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