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何雨柱从丰泽园回来,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疲惫,眉眼间却难得透着点高兴劲儿。他像是揣着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芝麻烧饼,塞了一个到林辰手里,纸包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
“喏,尝尝,客人没动过的,干净着呢,哥带回来的。”何雨柱咧嘴笑着,笑容里带着一种简单的满足和分享的快乐,“今儿师傅还夸我火候掌握得好呢。”
林辰接过那带着温热和芝麻香气的烧饼,低声道了谢,却没有立刻吃。他看着何雨柱放下东西,习惯性地挽起袖子准备生火,忽然用一种极低却清晰的声音问:“柱子哥,何姑父……是不是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何雨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冰水泼了个透心凉。他动作顿住,随即强自自然地扭过头,不敢看林辰的眼睛,声音有些发干:“瞎……瞎说啥呢?我爹能去哪?他就是最近脾气躁点儿。小孩子家家的,别胡思乱想。”
林辰抬起头,目光清亮,直视着他,声音压得更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根本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我听见了。何姑父明天晚上,等大家都睡熟了,就要跟白寡妇去保定,他不打算要你和雨水妹妹了。易叔也知道,他还答应帮何姑父瞒着,顺便……让你以后记他的好,给他养老。”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裹挟着冰冷的真相,狠狠砸在何雨柱头顶!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呵斥,骂林辰胡说八道挑拨离间。但看着林辰那双清澈却异常肯定、毫无躲闪的眼睛,再联想到父亲最近的反常、家里紧张压抑的气氛、易中海那些“意味深长”的关怀和询问……
无数碎片般的细节在此刻被这根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不敢置信却又无比清晰、冰冷的真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不可能!你胡说!易叔他……他不是那种人!”他声音干涩沙哑,做着最后的挣扎,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是不是胡说,柱子哥你现在就去何姑父屋里看看,放钱和票,还有姑姑留下的那对小银耳环的铁皮盒子,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林辰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撕开最后一丝幻想,“或者,你明天晚上,自己亲耳听听,亲眼看看。”
何雨柱如遭雷击,猛地转身,像头发疯的、受伤的牛犊子一样冲进何大清屋里。一阵压抑的、翻箱倒柜的哐当声响后,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空如也、边缘甚至有些锈蚀变形的铁皮盒子,脸色惨白如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家里放钱和重要票证的地方,空了。连他娘留下的那点念想,也没了。
事实胜于雄辩!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巨大的被抛弃感和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愤怒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血液却往头上涌。他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痛苦压抑的呜咽声,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林辰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也没有劝说。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需要他自己消化这锥心的痛楚。
过了好一会儿,何雨柱才红着眼睛抬起头,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鼻音:“……为什么?我爸他……易叔他……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们……”
“何姑父是为了自己快活。易叔……”林辰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像锤子一样砸在何雨柱心上,“他是为了有人给他养老。柱子哥你人实在,有手艺,又……又没了爹妈牵绊,岂不是最好的养老对象?他现在对你好,拦着爹,都是为了以后。”
这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精准而残酷地烫开了易中海那层伪善的面皮,露出了底下精密的算计和冰冷的利益。何雨柱不傻,只是重情,一旦被点破,所有违和的细节瞬间涌上心头!易中海那些“关心”,那些“为你着想”,此刻回想起来,都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愤怒、恶心、还有一种被当成傻子玩弄的羞耻感轰然涌上!
他猛地站起,眼睛赤红,喘着粗气就往门口冲,浑身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不行!我得去找他问清楚!现在就去!我要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现在去问,他只会骂你一顿,打你一顿,然后提前跑掉,或者编个理由糊弄过去,让你以后更难受。”林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少年看似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让暴怒中的何雨柱都顿了一下。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跑了吗?!就这么认了?!”何雨柱低吼,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甘和愤怒几乎要将他点燃。
“最好的办法,是当场抓住他。人赃并获,让他没法抵赖,也让院里所有人都看清楚。”林辰的目光在昏暗的屋子里亮得惊人,冷静得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抓他个现行。”
何雨柱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剧烈变幻,愤怒、痛苦、挣扎、最后尽数化为一种冰冷、破釜沉舟般的决心。他看向林辰,这个突然出现、却一语点醒他的表弟,重重点了点头,牙关咬紧:“好!就今晚!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有脸走!”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何雨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愤怒过后,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无力感涌了上来。就算抓住了,然后呢?
林辰看着何雨柱脸上掠过的无措,轻声问道,像是在引导:“柱子哥,你有想过,抓住之后,以后怎么办吗?”
何雨柱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带着疲惫:“以后?……我能咋办,在丰泽园接着学手艺,拼命干活,养活雨水……和你。”
“姑父还年轻,这次阻止了,将来肯定还会再找。”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这次是我们发现了,万一下次他没通知任何人,又偷偷跑了,你怎么办?雨水妹妹还那么小,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何雨柱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爹的德行,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事绝对干得出来。
林辰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清醒和果断:“柱子哥,我觉得与其这样提心吊胆,防不胜防,不如……就让他走。”
“什么?”何雨柱猛地看向他,眼神里全是震惊和不解。
“让他走,但不是白白让他走。”林辰的眼神里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你得让姑父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白纸黑字写清楚。再把轧钢厂的工作岗位正式留给你,办好手续。另外,雨水还小,他必须按月给生活费,直到雨水成年,这也得写清楚,摁手印!有了这些,你们才算真正有了保障。”
何雨柱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林辰。这番话,完全超出了他一个厨子学徒的思维范畴。他脑子里想的还是父子情分、是挽留、是争吵发泄愤怒,而林辰说的,却是彻底的了断和冰冷的、维护自身利益的算计。
但仔细一想,每一个字都砸在点子上,都是在绝境中为他们兄妹争取最大的生机!房子、工作、妹妹的生活费……这才是他们兄妹俩以后安身立命、不受人摆布的根本!
愤怒和悲伤还在胸腔里翻腾,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劲和清醒,也慢慢从何雨柱眼底升腾起来。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内心经历着剧烈的挣扎和蜕变。
终于,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把过去那个傻乎乎的自己也一同吐了出去。再抬头时,眼神里的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硬光和属于一家之主的担当。
“小辰……”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力量,他用力拍了拍林辰的肩膀,“你说得对!哥知道该怎么做了!今晚,就按你说的办!”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笼罩了四合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