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的雪终于歇了两日，阳光透过薄云洒在庭院里，积雪开始消融，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滴滴答答往下淌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暖意。
江波正帮着玲子整理换季的衣物，忽然听见客厅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他心里一紧，快步走出去，只见雅子正扶着墙，右手捂着左边的肩膀，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
“妈妈！”玲子也跑了过来，扶住雅子的胳膊，“您怎么了？”
雅子咬着唇，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颤音：“老毛病了……肩膀突然动不了了。”
她说着，想抬胳膊揉一揉，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更白了。
江波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的肩颈处。那里的肌肉明显紧绷着，甚至能看到微微隆起的硬块，结合她平日的姿态，显然是长期劳损引发的急性发作。
“是肩颈劳损急性加重了，”江波沉声道，“应该是受凉加上姿势不当引起的。”他记得昨天雅子整理阁楼时，为了够高处的箱子，踮着脚抬了半天胳膊。
“我去叫医生！”玲子说着就要去拿电话。
“不用。”雅子按住她，喘了口气，“老毛病了，医生也只是开点止痛药，没用的。”
江波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雅子阿姨，如果您信得过我，我可以试试用推拿和艾灸帮您调理一下。中医里说‘通则不痛’，您这是气血瘀滞在肩颈，疏通开就好了。”
雅子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让一个年轻的女婿给自己做推拿，终究是有些不妥。
可肩膀传来的剧痛像无数根针在扎，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了，她咬着唇，指尖攥得发白。
“妈妈，没关系的，在医生的眼里，只有患者，江波的医术很好的，昨天惠子发烧就是他治好的呀。”玲子在一旁劝道。
雅子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脸颊微带羞涩，有些放不开，声音低得像叹息：“……那就麻烦江波君了。”
江波选了客厅靠窗的位置，让雅子趴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背上，能清晰地看到颈后凸起的硬块。
他洗了手，擦干，掌心相对搓热，然后轻轻按在雅子的肩颈处。
“可能会有点疼，您忍一下。”
雅子“嗯”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江波的手法很稳，先用掌根轻轻按揉僵硬的肌肉，待肌肉稍稍松弛后，手指找准肩井、天宗等穴位，用巧劲按压、点揉。
他的力道恰到好处，既能刺激到穴位，又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起初，雅子还紧绷着身体，随着江波的推拿，肩颈处的酸痛渐渐被一种酸胀感取代，那股淤滞的钝痛似乎真的在慢慢散开。
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您这毛病，应该有好几年了吧？”江波一边推拿，一边轻声问道。
雅子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差不多……从他走后，就慢慢开始了。”
她说的“他”，自然是玲子的父亲。
“那时候惠子还小，半夜总哭，我得抱着她哄。
白天要开店，晚上睡不好，时间长了，肩膀就开始疼。”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店关了，在家做家务，也总觉得累，这毛病就没好过。”
江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能想象出那些年雅子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有多难，所有的压力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才熬出了这一身的病痛来。
“中医说‘久坐伤肉，久劳伤气’，”江波放缓了力道，“您这是长期劳累加上情志郁结，才让气血瘀滞住了。以后还是要多休息，别太操劳了。”
雅子没说话，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像是默认了。
推拿了大约半个时辰，江波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艾灸条，点燃后悬在雅子的肩颈穴位上方。
淡淡的艾烟升起，带着温煦的药香，落在皮肤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艾灸能温通经络，驱散寒气，坚持做几次，会好很多。”江波解释道。
雅子“嗯”了一声，忽然轻声说：“谢谢你，江波君。”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多了几分真诚。
江波笑了笑：“应该的。”
阳光透过艾烟，在雅子的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艾草的香气，安静又平和。
玲子在厨房准备午饭，偶尔传来碗碟碰撞的轻响，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
然而，这份温馨很快就被一声尖叫打破了。
“你们在干什么？！”
伴随着怒不可遏的吼声，客厅的门被猛地撞开，惠子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眼睛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她一眼就看到趴在矮榻上、光着后背的母亲，以及坐在旁边，双手正在揉虐母亲背部的【姐夫】，整个人都炸了起来。
“禽兽！你对我妈妈做什么？！”惠子的声音尖利刺耳，她环顾四周，看到墙角立着一根用来撑窗户的木棍，想都没想就抓了起来，疯了一样冲向江波，“我打死你这个混蛋！”
江波完全没反应过来，他正专注地刺激着雅子背部的穴位，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
他闷哼一声，身体往前栽倒，额头磕在了矮榻的边缘。
“惠子！”雅子惊得猛地坐起身，不顾肩膀的疼痛，转身就想去拦，可已经晚了。
江波缓缓抬起头，额角流下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他看着惠子，眼神里满是错愕和不解。
“惠子！你疯了！”玲子也从厨房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吓得脸色惨白，“你干什么打江波？！”
惠子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江波脸上的血，又看看母亲背上的艾灸痕迹，还有江波身边的艾灸，
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她想说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刚才……我刚才看到……”
她想起自己去同学家时撞见的那一幕，同学的哥哥和他母亲在房间里做着不堪的事情。
那揪心的画面缠在她心里，让她恶心又恐惧。
她失魂落魄地跑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眼前这一幕，瞬间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
“你看到什么都不能动手打人啊！”玲子急得快哭了，一边拿出纸巾帮江波擦脸上的血，一边对惠子吼道，“江波在帮妈妈做艾灸治肩膀！你怎么能这么想？！”
“治肩膀……”惠子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母亲痛苦的表情和江波额角的血痕上，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想跑，却被雅子叫住了。
“惠子。”雅子的声音很沉，带着疲惫和失望，“给江波君道歉。”
惠子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对……对不起……”
江波捂着流血的额头，摇了摇头，声音有点虚弱：“没事……她也是误会了。”
他能看出惠子刚才的反应有多激烈，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只是没想到这股刺激会发泄在自己身上。
雅子看着江波额角不断渗出的血，眼圈也红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想去拿医药箱，却因为动作太急，肩膀又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妈妈！”玲子连忙扶住她。
“先处理伤口。”江波按住额头，对玲子说，“医药箱在哪里？”
玲子连忙去取医药箱，雅子看着江波脸上的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客厅里一片狼藉，空气中的艾草香气被浓重的血腥味取代，刚才的温馨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尴尬和懊悔。
惠子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砸在地板上，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愧疚。
她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可能再也无法弥补了。
而江波捂着流血的额头，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得后脑勺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复杂。
他原本以为正在慢慢靠近的这个家，似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误会，推远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