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灌进喉咙，冷得刺骨。
苏合跪在泥地上，手还压着那少年的腕子。脉像细得几乎抓不住，像一根快断的丝线，在指尖轻轻颤。
她猛地吸了口气，指甲掐进掌心。疼让她清醒——不是梦。图书馆、玉针、白光……全都成了身后事。现在眼前只有这个孩子，口角不断渗血，呼吸浅得像随时会停。
“别闭眼。”她低喝，声音发紧，“看着我。”
少年眼皮动了动，没睁。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阵呛咳，黑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枯草上，洇开一片暗红。
苏合立刻将他翻侧过去，左手垫在他颈后，右手扯下袖口布条，裹住手指探进他嘴边，抠出一块凝结的血块，动作利落。
血味冲进鼻腔，腥甜浓重。她胃里一抽，咬牙忍住。
不能慌。
止血，护心，稳神。
她拧开玉针筒，里面是一枚特制的针，针身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不搞那些复杂的仪式，也不靠慢慢熬药，就用这金针来激发身体的气血。
她夹针在指，落点内关，双侧同时进针，捻转提插，手法快而稳。
针尖入皮，少年身体猛地一抖。
“撑住。”她低声说，“我在给你调气，别乱动。”
再取神门穴，用拇指按压配合针刺，来调整身体的节奏。膻中穴轻轻刺入三分，缓解胸中的不适。每一针都准确地扎在经络的关键位置。
可血还没止。
少年忽然弓身，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她手背上，滚烫。
苏合瞳孔一缩。这是肺络破裂的征兆，急性咯血不止，再拖半刻就会窒息休克。
她迅速改换体位，让他半倚自己膝上，保持呼吸道通畅。右手摸向头顶百会，轻刺入皮，升阳举陷；左手急点水沟穴，也就是人中，指尖用力一掐。
“醒过来！”
少年喉头咯咯作响，眼皮颤动，呼吸却渐渐平了些。
苏合不敢松劲。她把掌心贴在他后背肺俞处，隔着湿透的粗麻衣裳传递体温。寒意从他皮肤直钻进来，冷得她指尖发麻。
“你还小，不该死在这种地方。”她喃喃，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我不许你死。”
玉针在穴位间微微发烫，仿佛回应她的执念。她不知这是溯光玉针的能量，还是自己的体温透过金属传了过去。但她能感觉到，那根快要断掉的脉搏，开始一点一点，重新跳动。
微弱，但持续。
她换了根玉针，刺入足三里，补气固脱。针尾轻颤，像在引导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流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风卷着枯叶打在脸上，远处乌鸦叫了一声，又沉寂下去。
少年的呼吸终于不再断续。面色虽仍苍白，但唇色从青紫转为淡红，胸口起伏也趋于平稳。
苏合缓缓松了口气，肩头一软，差点栽倒。她靠着旁边一块石头坐下，一手仍搭在他腕上，监测脉象。
暂时脱离危险期了。
可她不敢拔针。这些穴位还得留针至少二十息，否则气血反复，前功尽弃。
她低头看他。眉骨窄长，两眉几乎相连，五官清瘦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哪怕昏睡着，眉头也没松开，像是连痛都在忍。
“你到底是谁？”她轻声问，没人回答。
荒野寂静。小路尽头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草伏。
她摸了摸玉针筒，触手温润，纹路隐现微光，似有能量流转，却又不似刚才那般剧烈。她试着握紧，想看看会不会再被拉回现代——没反应。
看来这次，只能靠自己。
她仰头望天。灰云低垂，日影难辨，不知何时。身上只有这件米白针织衫，兜里空空如也。手机、证件、现金，全没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套玉针，和脑子里多年现代医学训练。
她苦笑了一下。穿越？时空错位？她现在没空想这些。眼下最要紧的是——这少年醒了之后怎么办？她一个外乡女子，抱着个吐血的少年出现在荒路上，怕是还没解释清楚，就被当成妖人抓走了。
可若不管他……她做不到。
她想起导师说过的一句话：“医者临危，不问来处，只问去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先保命，再谋出路。
她一边默念针灸要点，一边低声复盘：“内关止呕镇心，神门安神定志，膻中理气宽胸，水沟开窍醒神……没错，步骤都对。”
声音在空旷野地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某种仪式，也是她稳住心神的方式。
少年依旧昏睡，但呼吸越来越稳。她悄悄撤了水沟和百会的针，只留内关、神门、足三里继续留针。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冷汗，才发现双手都在抖。体力透支，饥饿感开始往上冒，胃里一阵阵抽搐。
可她不能走。
她得等有人来。最好是个识医理的老人。
就在这时，怀里的小少年忽然轻轻咳了一声。
苏合立刻俯身，指尖搭脉——脉象虽弱，但已不散乱。他正慢慢往生路上走回来。
她刚松了半口气，眼角余光却瞥见小路尽头。
风卷起尘土，一道人影缓缓走来。身形佝偻，背着药篓，脚步缓慢却坚定。
是郎中？采药人？还是路过村民？
苏合屏住呼吸，一手护住少年，一手悄然握住玉针筒。针身微热，仿佛感应到什么。
那人越走越近，枯草簌簌作响。
她没动，也没喊。
在这种地方，谁都不能轻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