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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暮色沉进衣袖,脚底碎石硌得生疼。

苏合跟着老人踏入村口,肩背僵直,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实感边缘。少年伏在老人背上,呼吸浅但平稳,她不时伸手探他颈侧,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才敢稍松一口气。

村中灯火渐次亮起,犬吠声由远及近。一扇黑漆木门敞开,青衣侍女冲了出来,发髻微乱,扑到老人跟前就去摸少年的脸。

“长吉郎君!你怎么又咳血了?!”她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快抬进去!快啊!”

苏合脚步猛地一顿。

长吉郎君?

她脑中轰然炸开——李贺,字长吉。那个写下千古名句“天若有情天亦老”的诗鬼,那个二十七岁便焚尽生命的天才,竟真的就在眼前这具瘦弱躯壳里?

她几乎站不稳,指甲掐进掌心,靠痛意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

“你是谁?”一声厉喝从门内传来。

李管家拄着乌木杖走来,眉峰紧锁,目光如刀扫过苏合:“一个外乡女子,带着怪针,出现在我李家郎君倒下的地方?说!你到底什么来历!”

苏合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嗓音干涩却清晰:“我不是贼,也不是巫祝。他是肺络破裂,若我不施针止血,他此刻已断气。你们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他还活着的事实。”

她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玉针筒,纹路幽光未散。

“这是我的医具。救他用的就是它。”

翠翘怔住,看看针,又看看昏迷的李贺,忽然低声说:“郎君……确实没再咳血了。刚才……还动了一下。”

孙老郎中点头:“脉象虽弱,却有回转之机。老朽行医四十年,从未见过单凭针就能稳住将死之人。这女子……确有手段。”

李管家脸色稍缓,仍不肯松口:“手段归手段,礼法归礼法。一个未婚女子,久留男眷卧房,成何体统!”

“那就让他死。”苏合冷冷道,“等你们找来‘体统’的大夫,他已经凉透了。你要的是规矩,还是要他活?”

四周寂静。

风穿过门廊,吹动檐下铜铃,叮当一声。

这时,内院传来窸窣脚步声。

一位妇人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来,面容清瘦,眼角刻着深纹,眼神却锐利如钩。她一眼落在李贺身上,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长吉……”她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抚上儿子的脸,“我的儿……你怎么又……”

翠翘哽咽:“夫人,这位娘子说她是医者,用针救了郎君……现在……呼吸稳多了。”

郑夫人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苏合脸上。

那眼神复杂至极——感激、疑虑、戒备、恐惧,全揉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她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苏合。”

“苏合……”妇人低喃,像是咀嚼这个名字的意味,“香草之名,倒是清雅。”

她盯着苏合手中玉针筒:“你说这是家传医具?可否让我看看?”

苏合递过去。

郑夫人接过,指尖摩挲玉身,温润无瑕,纹路似云非云,似水非水,看不出年代,也辨不出流派。

她转向孙老郎中:“她说得可对?真能靠这几根针,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老郎中沉吟片刻:“老朽不敢断言其理,但见其效。若非她出手,郎君早已气绝。此女所言症状、脉象、取穴之道,条理分明,远胜寻常闺秀。即便不是名门正传,也必有所承。”

郑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了决断。

“既是医者,便暂留一宿。”她看着苏合,“待我儿醒转,再论去留。翠翘,带她去西厢偏房,换身干净衣裳,送碗热粥。”

“谢夫人。”苏合低头,声音平静。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救了宗室之后,还用了连太医都没见过的奇针——这样的存在,不可能被轻易接纳。

但她不在乎。

只要让她留在李贺身边,哪怕一夜,也值得。

翠翘引她穿过月洞门,走廊两侧挂了纸灯笼,昏黄光影摇曳。她边走边低声道:“郎君从小体弱,每逢秋深必咳血,大夫都说撑不过二十。夫人日夜忧心,昨夜还烧了符纸祈福……您今日能救他,真是天降福缘。”

苏合没应声。

她只记得那句“阿姊……是你吗”。

不是巧合。那是梦里的重逢。

偏房不大,陈设简朴。翠翘放下粗布裙衫和木托盘:“您先换衣,我去端药汤。”

门关上后,苏合迅速脱下沾泥的现代外套,换上唐裙。布料粗糙,却干净温暖。她坐到灯下,打开随身小包,检查剩余的玉针。

三枚合金针,两枚玉针,能量纹路仍有微光流转。

还能用。

她闭眼回想李贺的脉象——弦细而数,肺脉独盛,肝郁气滞,已是积劳成疾之兆。这一劫过了,下一劫呢?科举不得入仕,母亲早逝,妻子病亡……历史书上短短几行,是他一生的血泪。

她睁眼,烛火映在瞳中,像燃着一点不肯熄的星。

“我不是来见证悲剧的。”她低声说,“我是来改命的。”

门外脚步轻响,翠翘端着一碗热粥进来:“夫人说,您辛苦了,先吃点东西。”

苏合接过,米粥温软,撒了点姜末,驱寒暖胃。她小口吞咽,饿得胃抽,却不敢狼吞虎咽。

“郎君现在如何?”她问。

“呼吸比先前稳了,额也不烫。”翠翘小声说,“夫人守在床前,一直握着他手。刚才……还念了您的名字。”

苏合一怔。

“她说,‘苏合……若是真心救我儿,便请多留几日’。”

苏合低头,粥面映出她模糊的脸。

原来信任,是从一句名字开始的。

她吃完粥,将碗搁在一旁,重新握紧玉针筒。指尖拂过那道最深的纹路,仿佛触到时空的裂痕。

这时,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风卷起帘角,吹灭了半盏灯。

她抬头,看见墙上影子微微晃动。

不是她的。

她猛然回头——

门缝底下,一张素笺正被缓缓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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