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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门缝下的素笺还压在灯底,墨迹未干。

苏合没动它。她只是把玉针筒塞进枕下,手指贴着冰凉的布包,听着窗外风扫落叶的声音。那四个字像钉子——“莫信外人”。她知道这宅子里有人盯着她,但她更清楚,此刻不能走。

脚步声从回廊传来,轻而迟疑。

她迅速吹灭灯,躺下装睡。门被推开一道缝,月光切进来一寸,映出裙角的暗纹。那人没进来,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又悄然退去。

灯再亮时,郑夫人独自站在桌前,手里提着一盏小纱灯,光影在她脸上摇晃,像水波打皱的纸。

“你没睡?”她问。

“听见动静。”苏合坐起身,语气平缓,“夫人深夜前来,可是郎君有变?”

“他还在昏睡。”郑夫人摇头,“我来看看你。”

她坐下,目光落在那张素笺上。“这是你收到的?”

“刚推进来。”苏合将纸递过去,“不知谁写的。”

郑夫人接过,指尖摩挲着“莫信外人”四字,冷笑一声:“老李管家的手笔,错不了。他守着这院子三十年,见不得半点‘非常’。”

“可您让我留下了。”苏合直视她。

“因为我儿子还活着。”郑夫人声音低下去,“三年前他咳血倒地,三个大夫都说撑不过天明。我烧香拜佛,求遍昌谷巫医,没人救得了他。可你来了,用几根针,让他呼吸稳了。”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水光:“你说,我能不信你吗?”

苏合没接话。

“但我也怕。”郑夫人忽然说,“怕你是冲着他来的。他是宗室之后,虽已败落,可名头还在。若有人想借他命格做文章,或是……拿他炼药祭邪术,我这一家,连骨头都被人嚼碎了都不知道。”

“我不是。”苏合说得干脆,“我要是想害他,何必施针?直接袖手旁观便是。”

“那你为何而来?”郑夫人盯着她,“你穿得不像本地人,说话也不似闺中习气。你到底是谁?从何处来?”

苏合沉默片刻:“我是医者。家传玉针,能辨生死脉。至于从哪来……夫人,您见过飞鸟归林吗?它不会问自己为何起飞,只知该落哪枝。我到这儿,也是命定。”

郑夫人眯起眼:“你会妖言惑众。”

“我会救人。”苏合反问,“您要的是真相,还是他活?”

烛火猛地跳了一下。

郑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复杂:“你比我想的……更不怕我。”

“我不怕您。”苏合坦然,“我只怕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

“来不及改他的命。”

屋内静了一瞬。

郑夫人忽然笑了,笑里带苦:“改命?多少人说过这话。道士说要替他挡煞,和尚说要为他续缘,连韩公都写文替他争科举资格……可结果呢?他一年比一年弱,咳的血一次比一次多。”

苏合心头一沉。

“我现在只求一件事。”郑夫人握住茶盏,指节发白,“让他活过二十。哪怕只能多活一年,一个月……我都谢天谢地。”

“他会活过二十。”苏合说得极稳,“不止二十。”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凭我还在这儿。”她看着郑夫人,“凭这根针还能用。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手。”

郑夫人怔住。

良久,她轻轻点头:“好。那我信你一回。”

她起身欲走,忽又停步:“明日翠翘会送药汤来,你若需药材,可列个单子给她。但记住——”她回头,“别碰朱砂、雄黄这类禁药,也别行符咒之事。这府里容不得半点‘异端’。”

门关上后,苏合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摊开掌心,玉针筒微微发烫,能量纹路流转如溪。还好,还能用两次。

她将素笺折好,投入烛火。

纸燃起一角,黑灰卷曲,飘落桌面。最后一笔“人”字尚未烧尽,她低声说:“我不是外人……我是来救他的。”

晨光透窗时,翠翘端着托盘进来,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苏合问。

“李管家昨夜去了夫人房中,说了好久。”翠翘放下碗,“出来后一句话没说,今早也没露面。厨房的人都在传……说您是山魈变的,专吸贵家公子精气。”

苏合挑眉:“你们还真敢编。”

“我才不信!”翠翘急道,“郎君昨夜整宿没咳,呼吸匀净,连孙老郎中都惊了。他说您这法子,像是‘以针锁魂’,古书上有记载,但早已失传。”

“那就让他查去。”苏合接过粥碗,喝了一口,“你现在去拿纸笔,我要记些东西。”

“记什么?”

“郎君的脉象、体温、呼吸次数,每日早晚各一次。”她放下碗,“你帮我记,别让别人插手。”

翠翘睁大眼:“您连这些都要算?”

“治病不是靠猜。”苏合从包里取出一支细炭笔,“数字不会骗人。”

“可……这字怎么歪歪扭扭的?”

“我自创的记号。”她不解释,“还有,以后我进出主屋,你要跟着。别让任何人单独接近郎君,尤其是——”她顿了顿,“李管家。”

翠翘点头如捣蒜。

苏合站起身,整理衣袖。粗布唐裙贴身粗糙,但她已适应。她走到门边,拉开门闩,阳光刺进来一瞬。

院中梧桐树影斑驳,西厢距主卧三丈,咳嗽声若隐若现。

她记得昨晚那阵脚步。郑夫人来之前,有人先探过门缝。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已被接纳。但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穿越的医学生了。

她是苏合。

她握紧袖中玉针筒,迈步出门。

风拂过耳畔,她听见自己心跳平稳。

只要他还活着,她就能留下。

只要她留下,历史就得改写。

她走向主屋,脚步坚定。

翠翘小跑跟上:“苏小娘子,等等我!”

苏合没回头。

她只记得昨夜郑夫人离去前那一眼——不是感激,也不是信任,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托付。

像一个母亲,把最后的希望,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

而她接住了。

门开时,药香扑面。

床榻上的人仍昏迷,面色青白,呼吸微弱。

苏合走近,伸手探他腕脉。

指尖触到皮肤的刹那,玉针筒在袖中骤然发烫。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发热。

是预警。

她低头看着李贺的脸,轻声道:“长吉……你又在疼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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