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那少年穿着件浆洗干净的青衫，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
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嘴角噙着的笑意温得像春日融雪。
听见范柔的话，那少年故意板起稚嫩的脸庞，上前用指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我们柔儿天赋好是好，就是这性子要改改，
下次该让师尊罚你多抄十遍心法 ——免得你尾巴翘到天上去。"
"才不要！"
范柔捂着额头跺脚，野菊从发间掉下来，被少年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弯腰将花重新别回她发间时，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琉璃，
"不过… 后山桃花开了，看完花再抄也不迟。"
苏清月笑着摇头：
"还说呢，还不都是你惯的。"
黄莺莺搂着少年的肩膀晃了晃：
"湃哥这叫···那什么，哦对！
叫怜香惜玉！
不像某些人，上次还抢我烤的灵兔腿。"
少年无奈地拍开她的手：
"三师妹，那是你烤糊了，
清月姐怕你吃了拉肚子，这才…"
阳光透过松叶洒在他们身上，镀着层金边，美好得像幅画。
欢笑声像羽毛般拂过林婉儿的耳膜，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二师兄？
范柔师姐叫那少年二师兄？
他是范湃？
眼前的少年眉眼舒展，笑起来时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
看范柔师姐的眼神里盛着温柔，对苏清月师姐的话认真点头，
连被黄莺莺师姐调侃时都只是无奈地叹气 ——
这样的人，会是那个偷窥自己洗澡，盗窃自己和师姐亵衣，
无耻下流，不可一世，在思过崖冷得像冰、拿亵衣羞辱人的混蛋禽兽？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绝对不是范湃，范湃那种猥琐地畜生，
怎么可能···”
林婉儿猛地往前冲了两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少年的衣角。
她要看看那梨涡是不是画上去的，要问问他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可指尖穿过少年衣袖的瞬间，只捞到一把温热的风，
少年的身影像水中月般晃了晃，依旧在不远处笑着接话。
"假的… 都是假的！" 她踉跄着后退，
撞在松树上，松果 "啪嗒" 一声砸在脚边。
林婉儿惊恐地瞪大双眼，脑海里突然闪过思过崖的场景 ——
范湃将冰蓝色亵衣塞进范柔怀里时，指尖停顿的刹那，
眼神里是不是闪过一丝和此刻相似的温柔？
只是那温柔被冰封着，快得像错觉。
"不对…"
林婉儿突然捂住头，识海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我为什么… 记不清他的脸？"
她拼命回想范湃的模样，脑海里却只有个模糊的轮廓，像被浓雾笼罩的山影。
反倒是此刻的少年范湃，眉眼、笑容、
甚至说话时微微偏头的习惯，都清晰得仿佛就站在眼前。
这时，那孩童范湃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朝松树的方向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婉儿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像石子投入静水，很快便被与师姐师妹的笑闹淹没。
就是这一眼，让林婉儿如遭雷击。
那双眼… 那双眼深处藏着的东西，和思过崖上的漠然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重合 ——
像是被层层冰雪覆盖的火种，哪怕只剩一点火星，也能看出曾经燎原的痕迹。
“这，这是？！”
还没等林婉儿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便如碎裂的琉璃般骤然滑动，
又如水流聚合般再次重组。
林婉儿还未从孩童范湃的惊鸿一瞥中回神，
光影流转间，她已站在清河峰的演武场边。
晨露未晞，青石板上泛着湿冷的光。
一个少年面容，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范湃，
此刻正对着木桩练剑，招式是最基础的《太初十三式》，剑风却比寻常弟子稳得多。
他额角渗着汗，青色发带松了半截，贴在颈间随动作轻晃。
而在一旁，大师姐苏清月也在挥舞长剑，招式却是笨拙许多。
剑招卡顿处，范湃不由得从旁轻轻用木剑拨正她的手腕：
"清月姐，这里该沉肩，你发力太急了。"
苏清月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少年，耳尖微红，低头 "嗯" 了一声，
抬眼时，目光落在范湃侧脸，竟藏着难以掩饰的温柔。
不远处，三师妹黄莺莺吊儿郎当的走来，
将一坛新酿的果酒放到石桌上，叫喊道：
"清月姐，范湃！
都练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会儿吧，
尝尝我这昨晚新出的酒，保证比上次的好喝！”
说话间，她袖口滑落，小臂上几片细密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范湃却是苦笑一声，走过来就给了她一个暴栗：
“都说了不要跑来打扰我们了，莺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和清月姐又不像你们两个，天赋那么好，
随随便便修炼一下就能筑基，修行一日千里，
我们可是要下苦工的好吗？别闲着没事过来捣乱。”
黄莺莺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说道：
“我，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
再说了，修炼什么的，随便修修不就得了，那么认真干什么？”
“你呀，说这种话可是要被人揍得，先吃我一记痒痒拳！”
"呀！哈哈哈哈，你···你耍赖！
看我猴子捞月！"
两人笑闹着扭打在一起，活像对没长大的孩童。
范柔坐在石凳上剥着灵果，指尖划开果皮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苏清月弯腰捡范湃掉落的木剑时，袖口扫过他手背。
范柔捏着灵果的指甲突然在果皮上掐出半道浅痕，汁水顺着指缝沁出来，
她却像没察觉，只是垂眸盯着果核上的纹路。
黄莺莺拽着范湃要比试时，她忽然站起身，
将剥得干干净净的灵果用叶片托着递过去，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湃哥，莺莺姐，别闹了，
练了这许久，清月姐也该累了，吃点东西吧。"
林婉儿隐在廊柱后，指尖无意识抠着木柱的纹路。
范柔递灵果时垂着的眼帘、黄莺莺搂住范湃肩膀时苏清月微顿的指尖、
还有范湃笑闹间总往范柔那边偏的头 —— 这些细枝末节像针一样扎进她眼里。
这记忆太真了，真到能看清范柔指甲缝里的灵果汁，能听见苏清月被逗笑时发间玉簪的轻响。
可若真是师姐们的记忆，为何会清晰到连她们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心思都分毫毕现？
“到底是谁的记忆…”
她喃喃自语，话音刚落，脚下的青石板突然传来一阵滚烫的震颤。
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青砖的纹路顺着脚踝往上漫，
转瞬间褪去粗粝的质感，化作清河峰大殿冰凉的白玉地砖。
檀香从梁柱间漫下来，混着她半月前拜师时闻到的凝神香，将另一段画面推到眼前 ——
眼前浮现的，正是她刚入山门的拜师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