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卫生院不大,几间平房,两个医生,四个护士。
给莫莉上药的是一个圆脸的护士,她先给莫莉清洗伤口,消毒,然后上药,“这天气太热,我就不给你包纱布了。你坐在这里别动,等药干了再起来。”
莫莉向她道谢,视线扫了一圈,没发现莫红红和陪他们来的莫二。
“我叔叔和妹妹呢?”
“你妹妹那肚子太鼓了,去另一间诊室看医生了。”
“能治吗?”
在末世没有医院,受伤全靠熬,莫莉对医院可谓十分陌生。原主在家里是边缘人物,生病都是吃一些土方子熬的药草,从没来过医院。
“能治,但她身体太差,想要彻底痊愈,只能慢慢养着。”
“谢谢。”
原来不用去山洞等死。
莫莉对医生和护士生出了几分崇拜。
“医生!”
“医生!”
“快来看看我兄弟,他晕过去了。”
一个身穿便服的男人怀里抱着个人冲进了诊室。
“呀,这都烧红了。”
护士帮男人一起把人放病床上,拿一根体温针给男人,“你先给他量体温,我去叫医生。”
“我兄弟应该是伤口感染发炎引起的高烧。”男人道。
“好,我会告知医生,你先把他伤口露出来。”
护士匆匆离开,没一会又匆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医生。
“伤口已经化脓腐烂,需要割掉腐肉,会很疼,先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冒昧问一句,这伤是怎么造成的。”
“炸弹,我们是军人。”
医生和护士给受伤的男人处理伤口,莫莉坐在一旁的长条凳上,静默无声,看得眼睛眨也不眨。
“你这小丫头的胆子倒是很大。”
男人坐到莫莉身旁,视线从莫莉的小脸移到她畸形的左手上,锐利的眼神倏地变得柔和,眼中多了几分怜惜。
“你是哪个大队的?”男人又问。
莫莉把脸撇过一边,不搭理。
对方身上的血煞气太重,上一辈子她受够了这种气息,这辈子她想离远一点。
“别怕,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小南村的,姓赵,你可以叫我赵叔叔。”赵建安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沉稳得像个大人。
莫莉依旧不说话。
“想吃糖吗?”
赵建安从裤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鲜艳的糖纸,一下子就吸引了莫莉的注意力。
莫莉从来没吃过糖,末世没有糖,这具身体的家里穷,就算有糖也轮不到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明晃晃写着“想要”。
赵建安好笑,“这样才像个孩子。”
“我十六岁了。”莫莉道。
“真的假的?”赵建安诧异不已,这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样子,瘦得像只小鸡仔,一捏就碎。
“糖是什么味道?很甜吗?”莫莉问。
竟然连糖也没吃过么。
赵建安越发心疼了,一把将手里的糖塞进莫莉的手中,“都给你。”
“谢谢。”
糖很甜,莫莉只吃了一颗,剩下四颗,她牢牢抓在了手里。
男人的伤势很重,腿上,肩膀和后背都有。
护士把男人的衣服和裤子都剪烂了,只给男人留了一条中裤,其他地方都暴露在空气里。
莫莉在末世没少看果体,这会儿也没觉不好意思,视线从男人英俊的脸上一路下移。
“你把人看光了,小心他让你嫁给他。”赵建安逗她。
莫莉白他一眼,“护士也把他看光了。”
赵建安一噎,“那不一样,护士和医生是救死扶伤,你不避嫌,是耍流氓。看光了他,得对他负责。”
莫莉认真想了想,是这样吗?
“他有糖吗?嫁给他能吃饱吗?”
“呃——”
赵建安看着女孩子认真的样子,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答非所问,“他比你大,你们不合适。”
莫莉哦一声,“我是莫家大队的,你要是改变主意,可以来莫家大队找我。”
赵建安:“……..”
这丫头来真的!
肉汤很香,一人只分到了一碗。
莫安把汤喝完,把碗舔了两遍,扭头问莫荷,“大姐你不舔碗吗?”
莫荷摇头,把碗递给他,莫安笑嘻嘻把碗接过,整张小脸都埋入碗里。
舔碗的人不止莫安一个,没人笑话莫安。
“告诉莫莉,下次再有野物就偷偷藏起来,天黑了再带回家。”继母柳阿花一脸严肃叮嘱,一想到那鹰本该是他们家的,她的心就像被人拿刀挖了一块,疼死她了。
莫荷嗯一声,低眉顺眼。
“你手上那碗汤要是不喝就给弟弟,你弟那么小,天天饿肚子,他的身体要遭不住了。”柳阿花说着就要去抢。
柳阿花口中的弟弟是她的小儿子,六岁的莫良。
莫良本就眼巴巴盯着莫荷的碗,一听到妈妈让莫荷把汤给自己,他当即大叫着命令莫荷,“给我喝,快拿过来!”
莫荷侧身,躲开两人,“这是莫莉的,她受了伤,需要补一补。”
莫莉一边说着,一边往大队长的方向走去。
“为民叔,我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快了。小荷和安安别担心,莫莉伤势不重。”大队长宽慰莫荷和莫安两人,他的视线扫向柳阿花和莫良,眼神带着警告。
柳阿花撇撇嘴,牵着莫良转身,“走吧,我们回家。”
“妈妈,我想喝汤。”莫良不甘心。
“有大队长护着,你喝不到。小丫头片子平日里看着温顺听话,心眼子一点都少。”
莫莉三人回到大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口的老榕树下有两个黑影翘首以盼。
“莫莉?”
“二姐~”
“是我。”
莫莉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有点烫。
第一次有人等她。
“伤到了哪里?”莫荷想抱妹妹,又怕碰到妹妹的伤口。
“左手臂、肩膀和胸口。”莫莉乖乖回答。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莫荷声音哽咽。
“不严重,只是一些外伤,上过药了。”莫莉不是安慰莫荷,这点伤势她压根就没放心上,上一辈她哪一次受伤不比这个严重。
莫荷却不信,只当妹妹是为了不让她伤心,她把手里的碗递过去,“喝吧,喝完我们就回家。”
肉汤已经凉了,莫莉却一点不在意,咕咚咕咚喝光,喝完还回味地吧唧了一下嘴巴。
好喝!
莫安:“二姐,你舔碗吗?”
莫莉不回答,直接把碗给莫安,一个月前她得了一个河蚌回家,莫安也是这么问的。
莫安嘿嘿笑两声,接过碗就呲溜呲溜舔。
莫荷:“走吧,先回家。”
莫莉:“我今天在卫生院得了一样好东西。”
莫荷不觉得卫生院那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但她不扫妹妹的兴,配合问,“什么好东西——”
她的嘴里被塞了一颗硬东西。
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泛滥开,莫荷怔住了。
莫莉如法炮制,也往莫安嘴里塞一颗,最后一颗留给了自己。
本来她还剩四颗,给了莫红红一颗,她和姐姐弟弟正好一人一颗。
“好甜——”
莫安含糊不清道。
“是糖。”莫荷是吃过糖的,只是后来家里日子越过越难,糖就没在家里出现过了。
莫莉三人回到家时,家里一片漆黑。
他们三人对这个情况见怪不怪。
莫荷:“你们先去房里等着,我去贴几个饼。”
饼是野菜混杂和草根的饼,没有油没有盐,吃起来拉嗓子,难以下咽。但就是这样,这饼也不是人家都有的。莫荷勤劳,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去找吃的,爬几座山才采摘到半篮子。
半篮子只够一家人吃个半饱,一开始柳阿花不想给莫莉三姐弟吃野菜,只给他们观音土摊的饼,莫荷直接放出狠话他们三姐弟若是吃不到野菜,她也不去找野菜了。
柳阿花拿莫荷没办法,她让莫高峰去管莫荷,莫荷当天就挨了莫高峰的打,打得后背渗血,可她说到做到,真的就不去找野菜了。
柳阿花自己也去找野菜,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找的就是没莫荷多,连莫荷的一半都没有。最后是柳阿花妥协,说家里其他人吃什么他们姐弟三人就吃什么。
只是分的时候,莫荷姐妹三人的碗里永远是最少的。
今晚柳阿花留给她们的野菜少,只够摊三个三指宽的饼。
莫莉两口就把饼吃完了。
莫安:“姐姐,吃不饱,什么时候下雨啊?”
莫荷:“我也不知道。时间不早了,睡觉吧,睡觉就不饿了。”
第二天的早餐是观音土摊的饼。
莫莉起床时莫荷已经不在家了,她抬头望天,天灰蒙蒙一片,应该是五六点的样子。可这个时候,莫荷已经做好早饭出门了。
莫高峰和柳阿花的房门还关着,继兄莫忠和莫良的房门也关着。
莫荷是这个家最勤劳的人,也是过得最苦的人。
莫莉在厨房喝了两大碗水,拿了一块摊得又脆又硬的“饼”,也出了门。
她一边啃土,一边往山里去。
莫家大队四面环山,一山比一山高。
干旱的这一年多里,大队长组织队员进山打过十几回猎,一开始还能猎到一些猎物,后来猎物越来越少,到最后几次甚至连只麻雀都没打着。
因为干旱,山里的动物也跑了。
最近几个月,山里更是连一只活物都没看见。
莫莉就没见过这个世界的动物,牛除外,大队那几头牛作为大队最宝贵的财产,如今还好好活着。
进山的人很多,山里被踩出了一条条小道,莫莉专挑没人走过的地方走。这一个月里,她每天都会观察莫荷带回来的野菜和野菜根,并默默记下。
如今她已经会认十几种野菜。
翻过一座山后,莫莉终于发现了一株野菜,一棵老得发黄的蒲公英。她也不嫌弃,将它连根拔起,丢进背后的背篓里。
“咦?”
莫莉低头去看自己左臂上的伤口,被鹰嘴扯下一块肉的地方,昨天还血淋淋的,现在却泛起了诡异的蓝色。
和她上辈子变异时一模一样的蓝色。
她被污染了?
难道这个世界也有污染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