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家里也已经吃过饭。
“给你留了一碗野菜汤和一个饼。饼有点硬,就着汤吃。”莫荷伸手去接莫莉背后的背篓,“下次可不许这么晚回来,虽说山里没有野兽,但有时候人比野兽更可怕,咦——”
莫荷诧异看向妹妹,这背篓的重量不对啊。
“我出了一身汗,想先擦洗身体,之后再喝汤吃饼。”莫莉抓着莫荷的手,带着她往屋里走。
莫荷还没说话,主屋那里就传来了叫骂声。
“洗洗洗,就知道洗,别人都不洗,全村就你一个人干净!”
“水都没得喝了,还要糟蹋水,天打雷劈的,谁家姑娘这么不懂事?”
“天啊,不用活了,你爸爸和哥哥跑大老远,累死累活挑回来一点水,却要被人这样浪费!”
“……”
“明天姐姐去挑水,让你痛痛快快洗个澡。”莫荷故意放大声音。
这下,主屋那边消停了。
姐妹两人进屋,把门关上。
“背篓里装了什么,这么重?”
“是好东西。”莫莉压低了声音,蹲下来在把背篓里的烤肉段掏出来。
送给赵建安两截肉段,还剩下七截。
“小安呢?”
“睡了。他说饿得难受,睡着就不知道饿了。”
“去叫他起来,有好吃的。”
姐弟三人睡一间房,房间只有五六平,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个桃木箱子,箱子是原主妈妈的陪嫁,留给莫莉的野菜汤和饼此时就放在箱子上。
莫莉拿了两截肉段,剖开叶子,招呼莫莉和睡眼朦胧的莫安过来吃。
“姐姐,我是在做梦吗,我闻到了肉香味。”
“嘘——”
“小声一些,不是做梦,是真的有肉。”
“肉!”
莫安和莫莉都惊到了。
这个时候野菜都挖不到,哪里来的肉。
“今天运气好,碰到了一条奄奄一息的蛇。”莫莉解释。
莫荷:“然后呢?”
莫莉:“然后它就变成了你手上的食物。”
莫安:“二姐你运气真好。明天我能不能和你进山,我想捡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
“……..”
房间里,莫莉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莫莉最先吃完,拿着碗出门去,摸黑洗碗,漱口,洗脸洗脚后又回房间。
她径直往床上一躺,“我有点困,先睡了。”
莫荷:“睡吧,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明天晚一点起来也没事。”
莫安吃得头也不抬。
今夜的天气非常热,莫莉被热醒了两回,后半夜的时候,鸽子蛋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吧嗒吧嗒打在茅草屋顶上。
今年干旱,粮食没有收成,闲来无事的莫高峰带着全家人割茅草,把屋顶上的草换了一遍,不然这会儿屋顶只怕要打出一个个咕隆。
黑夜里,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下雨了”,紧接着彷佛是回音一般,一声声“下雨了”在黑夜里回响,夹着兴奋的叫喊,还有喜极而泣的哭声。
“下雨了!”莫荷惊喜起身,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冲。
“我也去看看。”莫安也要往外跑。
“别出来。”莫荷回头,表情严肃,“你身体弱,别淋雨。”
莫安站在门口,“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看看。”
莫莉也听到了雨声,可她太困了,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
莫莉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莫荷照例不在家,莫安还在睡。
她打开房门,水汽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水缸、水桶和水盆都装满了水,整齐排成两列。
“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床,谁家大丫头睡得那么晚!”柳阿花斜一眼莫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莫莉却连个眼神都给她,自顾自去洗漱。
“跟你说话呢,聋啦!”柳阿花走到莫莉跟前,眼看口水就要喷到莫莉身上,被她侧身躲开。
莫莉:“你儿子也没起。”
“女孩子和男孩子怎么能一样,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吃饱喝好休息好,养好身体。”柳阿花理直气壮。
莫莉:“莫红红的哥哥18岁,能拿十个工分,你儿子20岁,拿六个工分。”
这是莫莉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继兄莫忠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只拿六个工分,没有哪一家姑娘看得上,婚事才一拖再拖。
柳阿花一噎,气得大胸脯一起一伏,“小贱蹄子,洗快点,洗完就出去找野菜,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说完,柳阿花转身,屁股一扭一扭朝厨房走去。
雨只停了半个早上,八九点的时候又继续下。
莫莉没出门,和莫安搬了凳子,在房檐下看下雨。
莫安:“二姐,你说大姐去了哪里?”
莫莉摇头,“不知道。”
没有人提要去给莫荷送伞,因为家里连一把伞都没有。
莫安:“我去烧水,等大姐回来就有热水洗澡了。”
莫莉眨了眨眼睛,洗澡要用热水么?
“我和你一起去。”
莫荷回到家已经是傍晚,雨停了几个小时,她身上的衣服是半干的状态,她的背篓里只有几根野菜,比以往每一次都少。
柳阿花看着那几棵野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今天晚餐没有你们三人的份。”
“凭什么,这是我拿回来的。”莫荷不服气,她咬着唇瞪柳阿花,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
柳阿花嗤笑,“就这几棵菜,都不够你爸塞牙缝,你们吃什么吃!”
她抢过莫荷的背篓,径直朝堂屋走去。
莫荷气得眼睛都红了,倔强地立在那里,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大姐,我们给你烧了水,你淋了雨,先去洗个澡。”莫安抓着莫荷的手,用力捏了捏,小声道,“别气别气,气坏身体不值得。”
这时莫莉从房间,“我去厨房烧个热水,一会儿我们喝树皮汤。”
白天的时候,莫莉和莫安就已经洗过澡,并把换下来的衣服搓洗干净晾晒起来。
神清气爽的莫莉懒得和柳阿花计较那几棵野菜,只是苦了莫荷,辛辛苦苦一天,劳动成果却被人拿走。
“若她不担着一个后娘的身份,我早就扑上去咬她。”莫荷发狠道。
莫莉帮她把热水盛到桶里,“她有两个儿子,爸爸也站在她那边,你打不过他们。”
莫荷脸一僵,“哼,有后妈就有后爸。”
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怨和恨。
莫莉无法感同身受,她不是原主,更不是莫荷。
莫荷提了两桶水,很久没洗澡了,身上能搓出泥巴来,水少了不行。
“水要是不够,一会儿我给你加。”
“行。”
天色很快暗下来。
“啊——”
茅房里传出尖叫。
莫莉身形一闪,人就来到茅房外,正好见到一个黑影从茅房的墙上跃下,向着房子后面跑去。
“站住!”
莫莉将手里的木棍朝那人的后背砸去。
扑通!
那人摔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谁在叫?”
邻居跑出来。
莫莉追上那人,一脚踩在那人的后背,“这个人偷看我大姐洗澡。”
“谁啊,这么流氓!”
“拿个火把过来。”
“火把在这里。”
莫安手持火把,屁颠屁颠过来,火把一照,地上那人的脸变得清晰起来。
“嚯,竟然是莫忠!”
“他可是莫荷名义上的兄长,怎么能偷看妹妹洗澡呢,这不有悖人伦么?”
“又不是亲兄妹!”
“这莫忠那么大年纪了,想女人,又娶不到老婆,会偷看妹妹洗澡我一点也不意外。”
“谁偷看她洗澡了,就她那豆芽菜身材,身上没几两肉,脱光了我们都不稀罕看!”柳阿花骂骂咧咧跑过来。
“黄口白牙就诬陷人,你们看到他偷看了?”
“莫荷莫莉,就算你们不喜欢兄长,也不能给你们兄长扣这么大的帽子吧,你让你们兄长以后怎么讨老婆?”
“我看到他趴在茅房的墙上。”莫莉一板一眼道。
“天那么黑,你看错了!”
柳阿花瞪着莫莉,一副恨不得吃掉她的样子,“行了行了,天黑了,不回家睡觉在这里干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柳阿花一把拉起地上的莫忠,带着他往屋里去。
“大姐,我们就这么算了?”莫安一脸愤愤,小拳头紧握,“我去揍他。”
“别去。”莫荷拉住莫安,“天黑黑的,他就算趴墙上也看不见什么。”
“可我还是好气。”莫安气鼓鼓的,像只青蛙,“这次看不见,下一次呢?之前我见莫忠闻你和二姐的脏衣服,我就觉得不对劲——”
“什么!”
莫荷惊呼出声,方才压下去的火气涌上脑门,她对着堂屋的方向啐一口,“呸,变态!”
另一个房间里,柳阿花用力在莫忠手心打了一巴掌,“你说你怎么干出这种事,明天过后,你的名声就坏了!”
莫忠不以为意,自暴自弃,“坏就坏呗,反正也没有人嫁给我。”
别人都是十七八岁就娶老婆,他都快21岁了,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摸过。
“娘,我想娶老婆,我想要女人。”莫忠摇着柳阿花的手撒娇。
柳阿花陷入沉思,半晌才道,“行,妈妈给你娶,花钱给你娶一个。”
莫忠:“你不是说家里没有钱么?”
柳阿花笑得意味深长,“卖掉一个女儿不就有钱了么。”
晚上又下起了雨,一直下到天亮雨才停。
“姐姐姐姐,河里的水满了。”莫安高高兴兴从外面跑回来。
莫莉打个哈欠,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她总感觉睡不够。
“有水了,可以种作物了。”莫荷今早难得没出门。
虽说准备进入秋天了,错过了春种和夏种,但秋天也可以种东西,种红薯,种玉米,种土豆,这些东西产量高,对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
“可家里没种子了。”莫安纠结。
莫荷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止家里没有,大队也没有。”
队里饿死人的时候,大伙找到大队长,一致决定把仓库里的粮种分了。
莫荷正在担忧粮种时,奶奶葛大妹怒气腾腾来了,小脚一步三摇,倒腾得飞快,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你们这些烂货把老莫家的脸都丢光了。”
莫莉下意识看向莫荷,这老太婆来者不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