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雨後的空氣似乎都帶著一絲絲香甜。
蕭府的下人們卻兩股戰戰，不做此想。
內院正廳，大將軍蕭衍揹著雙手，在廳內急速轉著圈。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老爺，”夫人沈若蘭看著蕭衍，被他來來回回的踱步轉得眼暈，“你別太著急！一個傻………孩子能跑到哪裡去？況且還跟著個丫頭。”
蕭衍哼了一聲，小女兒雖不受待見，畢竟是蕭氏血脈。若是在外出了事，丟的還是他的臉。
他已派出自己下屬暗地細細尋訪，勿必在外人知曉前找到人，尤其提防無孔不入的鐵鷹衛。
六年前的事歷歷在目，他永遠忘不了小五泡腫的臉。
這次，又有誰會對一個傻子出手？
“夫人，內院該好好整頓了！”他沉聲。
他的女兒即便是個傻的也不能由著下人作踐。
“管理廚房的婆子每人三十板子，發賣！
內院守門婆子知情不報，二十大板，攆出去！府門守衛翫忽職守，兩個大活人好端端的不見了居然不知道，打三十，發賣！”
大將軍處理起家事來也是雷厲風行，沒給沈氏說話的機會，打的打、賣的賣，婆子們哭嚎聲一片。
蕭衍大手一揮，護衛將人都拖了出去。
沈氏面色微變，老爺這是殺雞儆猴，即做給自己看，也威懾了眾僕。
“這是做什麼呢？喊打喊殺！”蒼老的女聲傳來。
“娘，”“老夫人！”蕭衍急忙去廳口攙扶老婦。
“居然驚動了您！”他掃了沈氏一眼，目露不喜。
老夫人就是她派人去請的，沈若蘭假裝沒看見蕭衍的不悅，親親熱熱挽住了老夫人的胳膊，張羅著上座。
“一個婢子生的賤種，也值得你如此？”老夫人皺眉。
“不過是個傻子，丟就丟了，權當白養她十幾年。”老夫人柺杖頓地，“正經緊緊雪兒的婚事，眼看及笄半年了，還沒個合適的……”
六小姐蕭雪兒，今年十六歲了，生的雪膚花貌，容色極美。
剛及笄時提親的就踏破了門檻，皆被拒了。老夫人著急上火的，不知兒子到底想給孫女找個什麼樣的人家，天天唸叨。
蕭衍只得暫時撇開雜念，陪老夫人說話。
“我看皇上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想把雪兒指給三皇子。”
蕭家女兒，婚姻不能自主。私底下仁宗曾對他笑言，蕭氏女，入皇室。嫁給誰，皇上說了算。
提親的內有云相嫡子云錦棠，蕭衍頗為心動，卻不得不忍痛拒絕了。皇上還沒開口，他不敢違備聖意。
三皇子，其母殷氏，封貴妃，是燕北侯之長姐。
三皇子的表哥，就是大名鼎鼎兇名在外的殷大都督殷勝衫。
蕭衍皺了皺眉。他對殷勝衫極其反感，究其原因還是六年前，那時遠道而歸的少年語帶譏笑，“蕭大將軍，您確定不查下去了嗎？”
小五溼淋淋的躺著，身子浮腫。
遍尋京都，是這偶回的少年帶著密衛找到了女兒。雖然找到的是一具屍體，他本該感激的。卻被少年的嘲諷激怒。
他猜到了，這不尋常的投湖牽扯上了皇室。
厲王！與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皇上示意，適可而止。他默默應了。
那少年譏諷瞭然的眼神卻一直追隨著他，如芒在背。
那次以後少年又回到了燕北，直到弱冠回京。大權在手，名震京華。
這次小女兒又失蹤了，他直覺得不想被殷勝衫覺察，這才派出屬下將士秘密查訪。
和殷家有姻親，哪怕是拐彎抹角的關係，也是蕭大將軍極不樂意的。
老夫人卻很高興。三皇子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是京城多少名門閨秀的春閨夢裡人。況且有燕北侯這個大靠山。
蕭雪兒亦偷偷紅了臉。
“大將軍，”護衛匆匆跑進，“九小姐回來了！”
廳裡眾人都是一愣。
“九小姐鑽後院狗洞回小院了！”護衛吞吞吐吐。
“碰！”蕭衍怒火沖天，一掌震碎了桌子。
“孽女！”
縱馬快到城門的時候，蕭九二人跳下馬，揹著自己的小包裹，步行回城。
阿碧很是不解。“馬怎麼辦？”
騎馬多好，又快又省力，小姐為什麼要用走的？
蕭九目光斜睨著她破舊的衣裳，意有所指，“兩個窮人家的小丫頭騎著貴族用的坐駕，你肯定城門守軍眼神不好？”
阿碧“……？”
“我可不想被當賊抓起來。”特別是這馬是大內的，有印記。又招眼又不能買賣，隱藏不了。
蕭九撫摸著馬鬃，也有些捨不得。不過想起殷勝衫，又有些咬牙。
這廝就是故意的！
在馬臀上輕輕一拍，“找你主子去吧！”
黑馬一聲長嘶，絕塵而去。
阿碧眨眨眼，“小姐，這馬能聽懂您說的？”
蕭九似笑非笑的嗯了聲，“走吧。”
夜晚的京都不減白日的喧囂，處處燈火，隱隱笙歌。
二人沉默的走著。
阿碧只覺得眼都不夠用的，白天匆匆出城，還沒仔細看京裡的景色。
她自七歲入府，每月只回家一趟，小街陋巷，哪次都是放下東西就急忙回府，不敢耽擱。
小丫頭貪婪的看著，蕭九目光凝佇在一角。
那裡雕樑畫棟，一座精美的府邸。門口兩個大石獅子，簷上掛著一排燈籠。
搖搖燈火下，露出匾上“丞相府”三字。
她曾經的孃家。
“是雲相！”阿碧順著她眼光看去，驚喜叫道。
一抬大轎在門口停落，出來的人身著官袍，神色儒雅，不動聲色中露出上位者的威嚴。
相爺雲韜！
蕭九溼了眼眶。
自己的事爹爹知道多少？她不敢相信十幾年的疼愛都是假的。
夫人陳氏、二小姐雲錦繡！程子衣！她握緊了雙手，不急，總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她會一點點撕去她們的偽裝！
“走吧！”她不再看，調頭而去。
“事情有些不對。”一入巷口，就隱有哭嚎嘶喊聲。正門前燈火通明，來去的都是行色肅殺的護衛。
不對，那不是普通的護衛，雖然跟府裡一樣的裝扮，一舉一動卻訓練有素。是軍士！
“糟了，我們被發現了！”蕭九拉著阿碧躲入小巷，“蕭大將軍，嗯就是我爹回來了！”
阿碧嚇傻了，“小姐！他們原來從不去小院的，怎麼辦？老爺會打死我的！”
“別怕，”蕭九迅速思索著，“鑽狗洞進去！”
“還鑽？我們都被發現了……”
蕭九一扯她袖子，先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