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几天后，邱月出院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就在晚宴前两天。
佟少钦过来接她，病房里已经收拾妥当，只剩下几本她常看的书。邱月正拿着一本时尚杂志翻看，上面是往届慈善晚宴的报道。
“在看什么？”佟少钦走过去，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袋。
“没什么，就随便看看。”邱月合上杂志，脸上却带着一丝愁绪，“少钦，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医生不是说你恢复得很好吗？”
“不是身体的原因。”她咬了咬唇，指着杂志上衣香鬓影的舞池照片，“你看，这种场合，开场舞都是华尔兹……”
“我、我根本不会跳。到时候如果我当众出丑，踩了你的脚，不是让那些看你笑话的人更有话说了吗？他们会说你……”
她没说下去，但佟少钦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会说他带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连这种基本社交礼仪都不懂，更印证了他行事毫无章法的传言。
他本想说“无所谓”，但看到邱月那双为他前途忧心忡忡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承认，邱月考虑得很周到。这次亮相，必须完美无缺。
“现在请老师也来不及了，而且容易走漏风声。”邱月蹙着秀眉，苦恼地自言自语，像是在为他分忧，“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低头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佟少钦的衣袖。
“少钦，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说。”
“我想……我们能不能请嫂子帮忙？”邱月的手指在他袖口轻轻摩挲，声音轻柔。
“嫂子以前可是顶尖的芭蕾舞演员，教我一个华尔兹，肯定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她现在一个人在别墅里，也挺无聊的。”
“我们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把精力放在这上面，也许……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老是觉得我们对不起她了。”
她抬眸偷瞄，佟少钦的神色微微一凝。
邱月心跳骤快，却越发柔声细语，“最重要的是，如果你跟奶奶说，是嫂子在帮我，奶奶肯定会很高兴的！她看到我们‘姑嫂和睦’，就不会再因为我的事，来找你的麻烦了。”
“少钦，你觉得呢？这样是不是一举三得？”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不偏不倚地戳中了佟少钦心里每一处隐秘的痒处。
他脑海中飞快地掠过画面——林溪站在镜前，手把手教邱月起舞的姿态；母亲终于满意的神色；慈善晚宴上众人艳羡的目光。
所有的麻烦，用这一招就能一网打尽。
至于林溪会不会同意？他连这个念头都懒得生出来。
林溪如今住在他的房子里，吃他的用他的，做点事情天经地义。更何况，让那个曾经在台上接受万人瞩目的女人，亲手教导另一个女人如何在自己臂弯里旋转……
一股隐秘的快意在他胸腔里炸开。
“你说得对。”佟少钦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抬手就拨通了别墅的座机。
嘟——嘟——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邱月都以为没人接。然后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喂。”
那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佟少钦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是我。”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半小时后我带邱月回去，有事需要你帮忙。”
他等着她问，等着她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在意或者惊慌。
然而电话那头只传来一个字。
“好。”
然后，啪嗒，挂断了。
佟少钦举着话筒，沉默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这个女人难得这么直接的挂断他的电话，是觉得这段时间无视了她，在控诉他吗？
半小时后，黑色的宾利稳稳停在别墅门前。
车门打开，邱月整个人都快挂在佟少钦手臂上，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长裙，面色苍白却笑意盈盈，眼神若有若无地往二楼窗口瞟。
她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在看。
“少钦，你慢点。”邱月故意压低声音，却又恰好能让楼上的人听见，“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刚才在车上差点晕过去……”
“要不要先回医院？”佟少钦语气温和地问。
“不用不用。”邱月摇头，笑容里带着几分倔强，“既然要请嫂子帮忙，我们总得把话说清楚。而且……我也想看看嫂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客厅里，林溪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一身素色的居家服，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手里捧着一本书。
她那只被纱布层层包裹的手，就那么安静地搁在膝盖上。门口传来动静，她眼皮都没抬，只是翻了一页书。
佟少钦扫了她一眼，神色如常。
他拉着邱月，不紧不慢地走到林溪面前，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邱月依偎在他身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关切，实际上眼底闪烁着看好戏的亮光。
“林溪。”佟少钦开口，声音平静而带着商量的口吻，“下个月集团的年度慈善晚宴，月月会是我的开场舞伴。母亲希望她能在晚宴上有出色的表现，你也知道，母亲对这次晚宴很看重。”
林溪终于把视线从书页上挪开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等着。她的表情很淡，看不出任何波澜。
佟少钦继续说道：“母亲特地交代，想让你帮忙指导月月的舞步。毕竟你以前是专业的芭蕾舞演员，教华尔兹应该不是难事。”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几分理所当然，“这对整个佟家来说都很重要，我想你应该能理解。”
林溪的目光从他脸上滑过，落在了邱月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所以呢？”她的声音很平静。
“所以——”佟少钦保持着从容的姿态，目光在她那条受伤的腿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语气不疾不徐：
“从明天开始，由你来教她跳华尔兹。”
他的表情很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话语间的锋芒却藏而不露：
“你以前的舞蹈功底还在，”他缓缓地说，“现在正好可以发挥作用。这也算是为佟家做点贡献，母亲会很高兴的。”
话音落下，空气凝固了。
邱月适时地抓住他的袖子，脸上堆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声音柔软：“少钦，你这么说嫂子会不会不太好？嫂子，你别往心里去，少钦他也是为了晚宴的事情着急……”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恳切：“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你的，只是……只是我真的不会跳舞，而少钦又这么重视这次晚宴。”
“我知道你以前是多优秀的舞者，教我肯定是大材小用了，但我真的……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求你了，嫂子。”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在林溪脸上，等着看她终于绷不住的那一刻。等着看她眼眶发红，等着看她咬牙强撑。
然而，林溪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缓缓地合上了手中的书。
林溪的反应，或者说，完全没有反应，让邱月有些意外。
她垂下头，谁都没有看到她眼底的异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明明舞蹈是她的命啊，是她曾经所有的骄傲和荣光。
现在要她亲手把那份技艺教给另一个女人，让那个女人站在他身边，接受众人的注视。
她为什么会没有一点反应！
“你应该明白，”佟少钦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母亲的意思。你作为佟家的少夫人，知道该怎么做吧？”
少夫人？
呵，林溪冷笑一声。
她抬起头，视线越过佟少钦，落在了他身后那个还在装腔作势的邱月身上。她的目光很慢，很轻，像是在打量一件陌生的物品。
然后，她的视线回到佟少钦脸上。
这是为邱月上位做准备吗？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可惜，现在不准备轻易让你们得逞了。
“教她？”
林溪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
她看着邱月，又看向佟少钦，嘴角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