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嬴宸的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他赌对了!这个“哑巴墨”,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杂役。懂机关,姓墨,在这个时代,答案呼之欲出。
“很简单啊。”嬴宸歪着头,努力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用手指比划着,“这个小木头推那个小木头,推得太用力了,另一个就转不动了。要让它歪一点点,轻轻碰一下,它自己就转过去了。”
他用最简单的儿童语言,解释着齿轮传动的角度和力矩问题。
这些话,在别人听来,是童言无忌。
但在男人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歪一点点?轻轻碰一下?这不就是机关术里“借力卸力”的精髓吗!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
男人脸上的震惊再也无法掩饰,他看着嬴宸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是谁教你的?”他忍不住问道。
“没人教。看多了,就知道了。”嬴宸继续扮演着天才儿童的角色。
“看多了……”男人喃喃自语,随即苦笑一声。他钻研机关术二十多年,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多了”就知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吗?
嬴宸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绕圈子,直接指着不远处那个被禁军看守的院子,问道:“那个房子,是你造的吗?”
男人的脸色瞬间一变,警惕地退后一步:“小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我娘在里面。”嬴宸的回答简单直接。
男人沉默了。他当然知道里面关的是谁。整个扶苏府,谁不知道郑夫人被她那个妹妹给软禁了。
“这不是我造的。”男人低声说道,“这是我祖父那一辈,为公子扶苏修建的观景水榭。只是后来……被人改了。”
“怎么改的?”嬴宸追问。
男人犹豫了一下。眼前这个孩子太神秘了,他本能地不想多说。
嬴宸看出了他的顾虑,他知道,必须拿出足够的筹码,才能让这个墨家后人彻底倒向自己。
他看着男人脚边那堆散落的零件,缓缓说道:“你在做的,是‘飞鸢’吧?想让木鸟飞起来。但是你的动力结构有问题,单靠弹簧扭力,飞不起来,也飞不远。你需要一个能持续提供动力的东西。”
男人彻底呆住了。
飞鸢!这是他耗费了十几年心血,试图复原的墨家机关术的至宝之一!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个孩子……他到底是谁!
“你……你……”男人指着嬴宸,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能帮你。”嬴宸平静地说道,“我帮你造出能飞的木鸟,你帮我,救我娘出来。这个交易,很公平。”
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复原墨家荣光,是他毕生的执念。而眼前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有能力帮助他。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最终,男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嬴宸深深一揖。
“墨一,拜见公子。从今往后,墨一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他报上了自己的真名,墨一。一个简单的名字,代表着一个古老传承的延续。
嬴宸点了点头,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好。现在,告诉我,那个院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墨一的态度变得无比恭敬,“那个院子,被郑兰……被那个女人,改造成了一个水牢。她利用我祖父留下的水利系统,在唯一的铁门上,加装了一套‘玄水锁’。”
“玄水锁?”
“是。那是一种水力驱动的机关锁。它连接着府内的主要水渠,利用稳定的水压,驱动锁芯内的数个铜栓死死卡住铁门。除非有特制的钥匙,从外部的机关枢纽处泄掉水压,否则,凭蛮力是绝对打不开的。若是强行破门,水压失衡,还会触发另一重机关,导致整个水榭地基下沉,被水淹没!”墨一说起这套机关,脸上带着一丝痛苦和屈辱。那是他祖辈的心血,如今却被用来囚禁主人。
嬴宸听明白了。
好一个恶毒的女人!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就算禁军来了,也不敢乱动,万一触发了自毁机关,害死了皇长孙的生母,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难怪嬴政只是让禁军“恭请”,而不是“强攻”。恐怕也是投鼠忌器。
“机关枢纽在哪里?”嬴宸问道。
“在郑兰的院子里。由她亲自看管。”墨一答道。
“图纸呢?这套‘玄水锁’的图纸,你有没有?”这才是关键。
墨一的眼睛亮了一下。“有!我父亲当年抄录了一份,一直被我珍藏着!”
“带我去看!”
墨一不再犹豫,立刻带着嬴宸,七拐八拐,来到了府邸一处最偏僻的柴房。他挪开一堆杂物,露出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油布包裹。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绢帛。
墨一小心翼翼地将图纸在地上展开。
那是一副极其复杂的机关设计图,线条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嬴宸看不懂的秦代符号。
但在嬴宸眼中,这副图却无比清晰。
因为他的大脑,正在自动将这些古典的机关设计,解构成现代的流体力学模型。
水压、流速、阀门、活塞、杠杆……
所有数据,一目了然。
他看着图纸,大脑飞速运转。这套“玄水锁”的设计非常精巧,几乎没有破绽。在水压恒定的情况下,它坚不可摧。
但是……如果水压不再恒定呢?
如果,在一瞬间,有一个远远超过它设计极限的巨大水压,冲击过来呢?
任何精密仪器,都有一个承受上限。超过这个上限,它就会崩溃。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嬴宸的脑海中慢慢成型。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天气有些阴沉,似乎快要下雨了。
“墨一,”嬴宸指着图纸上连接着“玄水锁”的几条主水渠,“这几条水渠,你能改造吗?”
墨一愣了一下,凑过去看。“公子是想……”
“我要你,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给我加上几道可以控制的闸门。”嬴v宸的小手在图纸上点着,“我还要你,在主渠的上游,挖几个临时的蓄水坑。”
墨一看着嬴宸指点的位置,脑中推演着水流的变化,脸色渐渐变了。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嬴宸。
“公子,您是想……借暴雨之力,汇集水势,一举冲垮玄水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