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凄厉的警笛声划破了乡村的宁静,由远及近,最终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般,戛然止于麦田边缘。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弯腰穿过拉起的黄色警戒线,踏入了这片弥漫着死亡与腐烂甜腥气息的土地。
走在前面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国字脸,线条刚硬,眼神是那种能穿透谎言的鹰隼般的锐利。
他步履沉稳,卷起袖管的手臂肌肉虬结,透着常年不懈锻炼的力量感。
黑水镇警局刑警队长,赵国栋。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脸上还残留着未脱的稚气,看向麦秆丛中那具衣衫不整、姿态扭曲的年轻女尸时,瞳孔剧烈收缩,喉咙不自觉地吞咽,努力压制着生理性的反胃与惊骇。
新来的实习警员,小李。
“那边问出什么了?”赵国栋的目光如铁钳般锁在少女冰冷的尸体上,头也不回地问,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队长,那小子……”小李慌忙戴上白手套,声音有些发紧,“嫌疑人徐民浩他……彻底吓破了胆,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嘟囔什么‘稻草人’、‘眼睛’、‘动了’……根本问不出有逻辑的东西。”
他撇撇嘴,语气带上了一丝轻蔑,“难不成他想说是稻草人杀的人?我看他就是凶手,做贼心虚吓疯了!听说昨晚女孩她爸差点当场活撕了他!”
赵国栋没有立刻接话。
他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仔细扫过倒伏的麦秆、泥土的痕迹,最终,定格在田埂中央那个孤零零的、破败的稻草人身上。
清晨的风本该和煦,但流窜在这片麦田里的,只有一股粘稠的、挥之不去的阴冷。
目光在稻草人身上停留了数秒,并未发现明显异常。
赵国栋沉声道:“仔细搜,别放过任何角落。”
“我看过档案,那小子还有吸毒前科。”小李蹲下身,强忍着不适开始初步检查尸体,低声嘟囔,“哼,什么稻草人,八成是药劲没过产生的幻觉,胡言乱语……”
赵国栋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蹙起。
二十年刑警生涯,他见过太多罪恶与恐惧。
徐民浩那小子昨晚被带来时的状态,他看得分明——那不是伪装,那是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彻底崩溃的战栗,是精神被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彻底碾碎后才会有的空洞。
可一个稻草人?真能造成这种效果?
……
“警察果然来了。”
田埂上,陈末冰冷的“视线”掠过两名不速之客。
他的意识,如同精准的雷达,迅速锁定了那个年轻警员。
小李。
呼吸急促,眼神闪烁,意志力显然并不坚固……显然是一份不错的、开胃的恐惧食粮。
“老大!有发现!”
小李突然惊呼,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杂乱的血污和麦秆中,夹起了一颗黏连着暗红血丝和少许组织的、浑浊不堪的眼球!
正是昨晚那颗被乌鸦遗落的眼球!
就在他激动地试图将这颗可怖的“证物”放入取证袋的刹那——
他的目光,无意间与田埂上那个稻草人空洞的纽扣眼睛,发生了极其短暂的接触。
就是现在。
【梦魇凝视】!
陈末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技能!
小李的动作猛地僵住。
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变色!
金色的麦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浑浊、无尽的墨绿色水体!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挤压他的胸腔,冰冷腥臭的液体粗暴地灌入他的口鼻!
童年那次险些溺死的、被遗忘的极致恐惧,在这一刻被无比清晰地挖出、放大、塞满了他的每一寸感知!
“嗬……嗬……”
小李的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痛苦呻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拿着镊子和证物袋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啪嗒!”
镊子和袋子掉落在地,那颗可怖的眼球滚落进泥土里。
“搞什么名堂!”
赵国栋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将小李从恐怖的幻境中猛地拽回。
小李猛地抽了一口气,如同离水的鱼,胸膛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警服。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熟悉的麦田,阳光刺眼,仿佛刚才那窒息般的冰冷只是一个错觉。
“队…队长…我……”
“集中注意力!”赵国栋严厉地打断他,但锐利的目光中已悄然染上一丝深沉的疑虑。
新手紧张可以理解,但这种瞬间失魂落魄、如同见到鬼魅的反应……绝不正常。
【恐惧值+20】
意识中的数字悄然跳动。
加上昨夜从那些惊恐村民身上汲取的,总额达到了【160】。
“意志薄弱者,更容易被拖入最深层的恐惧幻境,但产生的养分……却也仅此而已。”
真正的盛宴,需要更坚韧的灵魂来提供。
陈末那无形的、贪婪的“目光”,缓缓转向了现场那个始终保持沉稳、眼神锐利如老鹰的男人。
这一个……或许才是能带来惊喜的“主菜”。
……
到了下午。
尸检的初步报告很快送达。
小李拿着文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强作镇定地汇报:“队长,法医初步鉴定,死者死于急性窒息。体内检测出酒精及头孢类药物成分,符合意外死亡特征。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在她体内发现了男性体液,经比对确认属于嫌疑人徐民浩。法医根据尸斑和体温推测,受害者死亡时,嫌疑人正在对其实施性侵。”
汇报完,小李忍不住低声骂了句:“畜生!”
赵国栋沉默地听着,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
所有的表面证据都指向一场意外下的罪行。
但他的直觉,那在无数案件中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却在尖啸着告诉他——不对劲!
“即便死亡是意外,徐民浩也难辞其咎,必须严惩。”赵国栋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但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孤零零的稻草人,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其洞穿。
“他为什么会疯?为什么反复提及稻草人?这背后,肯定有我们还没挖出来的东西。”
小李也下意识地顺着队长的目光看向稻草人,霎时间,那冰冷的窒息感仿佛又一次攫住了他的喉咙,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慌忙移开视线。
“老大,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小李努力驱散不适,语气激动起来,“那混蛋就是装的!想靠精神病脱罪!至于稻草人?哼,疯子的胡言乱语罢了!证据链齐全,难道还能让个稻草人来替他顶罪不成?!”
“先把人带回去,严密看管。”赵国栋一挥手,下了命令,却接着做了一个让所有手下都愕然的决定,“其他人收队。你也是。”
他看向小李:“今晚,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队长?!”小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案子不是已经很明朗了吗?没必要吧?”
“执行命令。”赵国栋的眼神不容置疑,语气斩钉截铁,“明天早上再来接我。”
他挥退了所有下属,独自一人留在了这片被夕阳逐渐染红、却愈发显得阴森死寂的麦田里。
二十年刑警生涯,他触碰过一些寻常警员不曾知晓的领域边缘。
他知道,有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甚至,国家层面似乎还存在一个极其隐秘的部门,专门处理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诡异事件。
那个部门的代号,他似乎偶然听某位退下来的老领导含糊地提起过——
749局。
……
“支开了所有人,选择独自面对我么?”
陈末的“视线”掠过赵国栋沉稳却戒备的身影,冰冷的意识中泛起一丝计算般的波动。
“有趣……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你本身,就藏着特别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