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女孩倒抽冷气的声音，让刘宇瞬间回神。
他触电般地松开手，看着苏晓月被他捏得发红的手腕，心脏猛地一缩。
他刚才……都干了什么？
他竟然对一个孩子失控了。
“对……对不起。”刘宇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有些狼狈地撞在了身后的办公桌角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却毫无所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胸腔里的那股狂躁和剧痛，却怎么也压不住。
他转身，拿起桌上没动过的那杯水，又觉得太凉。
手忙脚乱地走到饮水机旁，兑了些热水，试了试温度，才重新端到苏晓月面前。
“喝点水。”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语气也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苏晓月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她没喝，只是捧着杯子，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方寸大乱的男人。
“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刘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血丝依旧，但眼神里的疯狂已经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楚。
他拉开椅子，示意苏晓月坐下，自己却没有坐，只是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
“你说。”
“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好。”
苏晓月坐了下来，将水杯放在桌上。
“这些事，一部分是我妈留下的日记里写的，另一部分，是爷爷奶奶告诉我的。”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十八年前，我妈刚上大二。”
“她那时候，查出了一种很罕见的绝症。”
刘宇撑着桌子的手，指节瞬间攥得发白。
“医生说，治不好了。”
苏晓月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刘宇的心上。
“她不想拖累你。”
“她说，你那么优秀，前途无量，不能被她毁了。”
“所以，她才跟你提了分手。”
刘宇感觉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死死地咬着牙，听着女孩继续往下说。
“分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而且，是双胞胎。”
“爷爷奶奶都劝她别要了，她自己的身体都那样了，根本撑不住的。”
“可她不肯。”
苏晓月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点水光。
“我妈在日记里说，这是你留给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念想了。”
“她想给你留个后。”
“就算她不在了，这世上还有你的血脉，陪着你。”
“噗通。”
刘宇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捂住脸，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原来是这样！
他恨了十八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以为她不告而别，是背叛。
他以为她杳无音讯，是无情。
他拼了命地往上爬，成了人上人，就是想有一天能再见到她。
然后狠狠地问她一句“你后悔了吗？”
可她……她却在用生命，为他留下最后的礼物。
这个傻瓜！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傻瓜！
“生下我和我哥之后，我妈的身体就彻底垮了。”
“她在医院撑了不到三个月，就……走了。之后，就是爷爷奶奶把我们带大的。”
苏晓月说完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男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
过了很久，很久。
刘宇才缓缓放下手。
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这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弄丢了全世界的孩子。
他看着苏晓月那张和苏雪儿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心如刀割。
十八年的误会。
十八年的怨恨。
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
他恨错了人。
他错得离谱。
“雪儿……对不起……对不起……”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苏晓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扰。
她知道，这个男人需要时间。
又过了许久，刘宇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抹了把脸，重新看向苏晓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愧疚，有心疼，有茫然，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亲近。
“这件事……太突然了。”他的声音依旧嘶哑，“你让我……让我缓一缓。”
“我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努力让自己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你，还有你哥哥，等我……等我理清楚了，我会去找你们。”
“嗯。”苏晓月点点头，“我叫苏晓月，我哥叫苏肖明。”
“我们都在关镇中学，高三（1）班。”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家的地址是……”
“关镇老街槐树巷三十七号。”
刘宇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那个地址，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没想到，它一直刻在记忆的最深处，从未褪色。
苏晓月也愣住了，眼睛猛地睁大。
“你……你怎么知道？！”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意外和一丝丝暖意的兴奋。
他竟然还记得妈妈以前的家！
刘宇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我以前……经常去那儿等你妈下晚自习。”
一句话，又将他拉回了那个穿着白衬衫。
骑着二八大杠，兜里只有几块钱，却拥有全世界的少年时代。
终究是，物是人非。
他从西装内袋里，摸出自己的名片夹，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电话。”
那是一张设计简约的烫金名片，触手生温，上面只印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四财集团……刘宇。”
苏晓月看着名片上的字，低声念了出来。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刘宇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直接拿出自己的那个老旧的智能手机，当着他的面，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刘宇口袋里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你存一下吧。”
苏晓月举着手机，晃了晃，“我叫苏晓月。这样你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她的举动，直接，坦率，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理所当然。
刘宇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默默按下了“保存”。
联系人姓名，他迟疑了片刻，输入了“苏晓月”三个字。
“好了。”
“嗯！”苏晓月满意地点点头，收起了手机，将那张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
刘宇看着她，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顶。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走上前，抬起手，动作有些生硬地，拂过她的头发。
“头发上……有点灰。”
他说。
苏晓月没动，只是有些不自在地仰头看着他。
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
刘宇的指尖，已经悄无声息地捻下了两根细细的发丝，紧紧攥在了手心。
他需要一个百分之百的确认。
对她，对他，也对已经逝去的苏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