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將軍臉沉似水，“九姑娘呢？”
空蕩蕩的小院，雜草叢生，幾叢翠竹迎風發出“沙沙”聲，給這破敗的院落平添了幾絲生機。
守院婆子：“七小姐邀九小姐去給老夫人請安，聽說出府去了。”
蕭衍想起出宮時偶遇的殷大都督，似笑非笑，
“蕭氏九女，出閣者三，夭折者二，餘者四。”鳳眸微眯，“皇上寄予厚望，當同者待之，豈能厚此薄彼？聽聞九姑娘痴傻……將軍家事，自省。”
冷汗涔涔。無孔不入的鐵鷹衛，作為皇上最信任的耳目，上管國事、下管官員私事，隨意扣上一頂帽子，就是傾家滅族之禍。
事關九兒，他風風火火趕回來。
“老爺！”沈若蘭剛過來，就被蕭衍迎面一個耳光打去，“啪！”
沈氏懵了。
“老爺，”她顫聲道，“為何無緣無故的打妾身？”
當著眾僕的面，她又羞又惱。
“你這個當家主母是不是做到頭了？看看小九住的院子，連丫鬟婆子都不如！”蕭衍恨恨道，“一樣都是我的女兒，你怎麼能區別對待？”
“若是被御史風聞我苛待幼女，龍顏必怒。你又要將我置於何地！”
沈氏目瞪口呆，委屈不已。這麼多年，你不也是不聞不問、聽之任之？
六姨娘嬌怯怯上前，“老爺，怨不得夫人。府裡庶務頗多，九姑娘又頑劣……”
“爹爹息怒！”蕭家三女急急趕來，“這事怎怨得母親！”
“今日九妹早早出府，此時尚未歸來。叫母親如何管得！”蕭雲兒扶著沈氏手臂，溫雅的臉上一片憤然。
母親捱打，她們也沒臉，何況是為了那個小傻子！
母親辛辛苦苦操持事務，竟落得這個下場，她不平！
六姨娘垂著頭，輕扯蕭雨兒衣袖，示意自己女兒不可多言。
她是老夫人的遠方侄女，進門之後深得老夫人喜歡，也幫著管理府中庶務。近日因身子不爽，在屋裡休養了幾日，剛過來就看到了如此情形。
老爺是真的怒了，雖然平時待她們淡淡的，卻也是和顏悅色。這是為了那人生的賤種！
六姨娘咬緊了下唇。
蕭雲兒怒道，“爹爹，你偏坦九妹，可知她一直是在裝傻欺騙您？”
蕭衍皺起眉頭，對自己的女兒好生失望。
雖然十幾年所見寥寥，但那孩子確是傻的，這點兒閱人無數的蕭大將軍絕不會看錯。
“不要為你母親狡辯了，”他淡淡道，“身為主母，對子嗣做不到一視同仁，就是失職。”
“府中庶務暫交大姨娘掌管，你閉門反省去吧！”一句話收了沈氏的管家權。
沈氏氣得嘴唇直哆嗦，“老爺說的不虧心嗎？若真忘不了那個賤人，就該放在心上，好好照顧她的女兒。從來都想不起的，現在倒拿人作法子，真是可笑！”
“母親！”蕭雲兒忙去掩沈氏的嘴，蕭衍已是大怒。
“很好！來人，送夫人去靜心庵，禁足！罰手抄佛經三百遍。”
“爹爹！”蕭雪兒蕭雲兒大吃一驚，急忙跪地相求。
聞迅趕來的老夫人氣喘吁吁，怒道，“孽子！你這是想氣死我！”
攙扶著老夫人的大姨娘輕撫她心口順氣，她本是侍候老夫人的貼身丫鬟，蕭衍成年後，賜給他開臉做了姨娘。
沈氏進門連生三女，這才停了她的避子藥，有了四姑娘。
只是四姑娘體弱，不久就夭折了。為了子嗣，府裡又陸續添了六位姨娘，她逐漸失寵，就一直跟在老夫人身邊。
蕭衍還是極為信任她的，是跟了自己的第一人，情份在那裡呢。
“母親！”蕭衍不耐，如果不是老夫人縱容，沈氏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的苛待。
“端午宴快到了，你是想讓一個妾室帶女入宮嗎？”老夫人狠狠道，“想想皇上說的話！”
蕭衍偃旗息鼓。
賜婚三皇子！三皇子的未來岳母又怎能佛廟修身？
“府裡事務，心竹暫且管管。”老夫人看著大姨娘，“若蘭有空多教教禮儀，入宮可不是小事，出不得紕漏。”
沈氏和大姨娘低頭稱是。
“好了，都下去！一個個的不省心！”老夫人搭著大姨娘的手，走了。自始至終沒提蕭九一句。
蕭九站在暗影裡，看著這出鬧劇，還不知始作俑者是某人。心裡為真正的蕭九母女嘆息。
院子裡復又空蕩蕩的，蕭衍長嘆一聲，回過頭來。
“爹爹，”溫柔的語聲，“您是在找九兒嗎？”
蕭衍一怔，竹林裡走出個女孩子。
星眸閃亮，秀髮飛揚。
“綠袖？”
女孩子盈盈走進，月色下一張紅斑遍佈的臉。
“小九！”他猛然醒悟，“你怎麼躲在這裡？何時回府的？”
蕭九柔柔一笑，神色清明。
“你七姐姐說的是真的？”蕭衍看著眼前的女孩子，雖然形容醜陋，卻風姿楚楚，哪有一絲痴傻？
不由攥緊了手。
“是啊，”蕭九輕聲道，“我不傻了爹爹是不是就喜歡我了？”
她歪歪頭，“爹爹會惱我怨我欺瞞你麼？”
“爹爹知不知道，九兒磕破頭後遇見了母親？”
“九兒醒來就突然明白了好多事，過去的十幾年就是一場夢。我清醒了，也懂得了許許多多。爹爹您喜不喜歡現在的九兒？”
“遇見了……你娘？”
蕭衍心裡發顫，“她……可好？”
“孃親說，爹爹最愛我們，會好好守著我，不讓九兒受委屈。”
這些話蕭衍的確說過，要不然怎麼解釋小女兒突然恢復了神智？這世上，何曾有怪力亂神之事。
若說女孩自小裝傻，那麼小才三歲的孩子，又怎能有此心機和毅力？
女孩子仰著頭，執著不懈，“爹爹愛我嗎？”
是女兒的也是綠袖的，兩雙盈盈淚眸，蕭衍眼睛一熱，伸手擁住了女兒，“爹爹愛你們！”
女孩子笑了，“阿九，你看！蕭大將軍還是愛你的。”她在心裡悄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