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赵天雄郑重的带着赵子义行了拜师礼,奉上六礼束脩。赵子义崩溃的学习生涯,正式拉开序幕。
毕竟只是个一岁多的奶娃,赵子义最多跟着刘文静学一个时辰。身体条件限制“续航能力”,往往“开机两小时,充电一下午”。学不了多久就要打瞌睡了。还好,这身体的脑子不错,记东西挺快的,勉强支撑了“神童”人设。
教学之初,刘文静也是煞费苦心。这孩子聪慧是聪慧,但一岁的稚童怎么教?教什么?一次能学多久?他坐的住吗?一切都是未知数。
然而,开始教授之后,刘文静的担忧瞬迅速被震惊所取代。
首先,赵子义能保持一个时辰的专注,这对寻常稚童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其次,他不仅听的懂,还能记得住。虽非真正的过目不忘,但昨日所教,今日提问事之七八都是答上来。大部分五岁的孩子也做不到。
刘文静欣喜若狂,仿佛看到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宝玉正在自己手中焕发光彩。他深信,此子若能平安长大,未来必是经天纬地之才,而自己作为启蒙恩师,也必将留名青史。
赵子义也有同样的小算盘,刘文静应该没几年可活,贞观一朝没听过他,赵子义是要征服世界的男人,刘文静作为启蒙来时,史书上怎么也会多出两笔。
赵天雄儿子是神童的风声很快传开。
有真心恭贺的,有暗自羡慕的,自然也有认为是夸大其词的。
赵天雄异常低调,没跟个喇叭一样到处炫耀。反而很是低调,对外一概否认:“没有的事,不过是说话早些,当不得神童二字。”众人一想也是,早开口的稚童被说是神童的太多。
乱世将至,树大招风,赵天雄内心深处藏着一份难以言表的恐惧,他怕这个儿子过于耀眼,会如流星般过早夭折。
大业十二年二月。倒春寒格外凛冽。本就体质偏弱的漂亮老娘,终究没扛过这波寒潮 病倒了。
咳嗽一声声从内室传来,听得人心焦。她严禁赵子义靠近,怕过了病气给孩子。赵子义也不敢贸然亲近,谁知道是不是流感,他这小身板染上八成要噶。
赵子义是真心喜欢这个漂亮又极其疼她的母亲。趁下人不备,悄悄溜到了床边,踮起脚摸了摸漂亮老娘的额头。滚烫!竟是高烧啊。请来的郎中诊脉后,面色凝重,只说邪祟入肺。留下了几副方子就离开了。赵子义看不懂药方,但他凭借现代的常识知道。首先是要消炎!怎么消炎?
青霉素?不会啊。就算会,一岁多的稚童说用霉菌治疗,不是被当成疯了就是被认为要弑母。
还有大蒜素!效果虽不及青霉素,但能用。这玩意想想办法倒是能做出来。可怎么解释?看过古籍?拉倒吧,家里和刘文静的藏书,刘文静了如指掌,根本瞒不住。自己悟的?更离谱。最终,他只能祭出万能法宝。于是赵子义找到他便宜老子。
赵子义奶声奶气的说:“阿耶,我知道一种药,或许可以治阿娘的病。”
赵天雄猛然抬头:“你知道一种药能治你阿娘?从哪知道的?什么药?快告诉阿耶,阿耶去找。”
“是我梦里有个白胡子老者告诉我的。”赵子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他说叫大蒜素,不过需要我们自己制作。”
“大蒜素?制作?”赵天雄愣住了,一时间难以分辨这是儿子的天真幻想还是确有其事。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天雄将信将疑的问道:“你说说……如何制作。”
赵子义深吸一口气,开始背诵说明书:“首先,需要大量的酒和大量的大蒜。然后,要制作一个蒸馏的容器和导管,把酒进行加热,让酒气顺着导管流出变成烈的酒,反复几次就能得到酒精。再把大蒜捣碎,晾干,按一份大蒜末五份酒精的比例混合。密封后放置数个时辰,之后,用干净的多层布料反复过滤,在用隔水低温加热的方式蒸发掉酒精,剩下就是大蒜素了。”
赵天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能说大唐话吗?我每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我怎么就听不懂了?蒸馏容器是啥?导管是什么?酒精?隔水低温加热?
这些从所未闻的词汇,从一个一岁孩童口中清晰的吐出,正是这种超越常理的怪异,反而让赵天雄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这或许……真是仙人指点。
猛地站起身,朝外喊道:“福伯!立刻!去买!买最多的酒!买最多的大蒜!”
“是,大朗!”福伯虽不明所以,但立刻应声而去。
赵天雄又蹲下,急切地问:“九儿,那‘蒸馏容器’……是什么模样?你可知道?”
我可知道?我当然知道,你让我怎么形容?看看厨房有没有合适的吧。
赵子义想了想:“带我去厨房看看。”
赵天雄抱起儿子就冲进厨房。赵子义扫视一圈,锅碗瓢盆,并无合适之物。
“没有吗?阿耶抱你去街上找铁匠铺、木匠铺看看?”
赵子义摇摇头:“阿耶,我画出来吧。”
“好!好!拿笔墨来!””
准备好了笔墨,赵子义只想骂人。那笔我握的住吗?握住了我画的了吗?你们要不要看看我手有多大。
赵子义放弃道:“阿耶,笔我握不住。我在地上画,你照着我的样子画在纸上,可好?”
“行!”
于是,赵子义用小手指在灰地上勾勒,赵天雄依样画葫芦地在纸上临摹,经过几次修改,一个奇特的、带有密封盖和竹制导管的蒸馏器草图渐渐清晰。
赵天雄看着这前所未见的装置,沉吟道:“有些像蒸饭的甑,又大不相同……九儿,这物件要做多大?”
“就用家里能加热的最大水缸那么大,盖子能严实盖上就行。”
“好!我立刻去找最好的匠人!连夜赶工!明日……明日一定能做好!”赵天雄紧紧攥着图纸,仿佛攥住了救命的稻草。
然而,命运并未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时间。
当夜,母亲的咳嗽声变得愈发急促骇人,呼吸如同破风箱般艰难。
赵天雄心如刀割,再也顾不得什么宵禁,红着眼冲入夜色中去寻郎中。
当他几乎是将老郎中连拖带拽地拉回家门时,听到的却是院内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福伯老泪纵横,踉跄着迎上来,
声音破碎:“大朗……夫人……夫人她……仙逝了……” 赵天雄如遭雷击,猛地推开福伯,拽着郎中跌跌撞撞冲入内室。
“郎中!再看看!求您再看看!救救我夫人!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他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哀求。
老郎中上前探了探鼻息,翻了翻眼皮,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郎君……节哀顺变。”
赵天雄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踉跄着跌坐在床沿。
他轻轻地将妻子已然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脸颊贴着她不再滚烫的额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他像个孩子般,絮絮叨叨地对着她说着些什么,时而回忆起某个片段露出轻笑,时而又被巨大的悲痛攫住,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他就这样抱着她,坐了许久许久。
直到窗外天色微明,他才猛地想起——九儿! 别的孩子这般年纪,或许尚不懂生死,可以瞒哄过去。可他的九儿不一样……他那聪慧得近乎妖孽的儿子,什么都懂。 这件事,根本瞒不住。
